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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到隱形也能成為刑罰,實在是個天大的笑話。他們判我這种刑,不過是讓我休養一年罷了,實在沒有什么可怕的,我一定會好好享受這一年的“法律假期”。
  當然,總也會有些不方便之處。當天晚上,我跑到城里最豪華的飯店去,准備要點一桌最貴的菜——价值一百個信用點的“海陸大餐”,然后等帳單送上來時,就大搖大擺一走了之。
  但是我想得太天真了,因為我根本沒有机會坐下來。我在入口處站了半個鐘頭,那里的侍者八成對我這种隱形人很有經驗,所以一次又一次經過我面前卻都視若無睹。我終于了解,即使自己勉強找地方坐下來,也根本吃不到任何東西,因為沒有侍者會來幫我點菜。
  我大可自己走進廚房,想吃什么就抓什么,更可以在飯店隨意破坏。但我決定不這么做,我們的社會自然有防止隱形人胡作非為的絕招。當然不會是直接報复,也不會有蓄意的防衛。但是廚師可以聲稱,當他把一鍋滾燙的水潑向牆壁時,他并沒有看見任何人。隱刑人就是隱形人,有利也有弊。
  于是我离開了那家飯店。
  我只好到附近一家全自動餐廳解決了晚餐,然后搭一輛無人駕駛的計程車回家。終究机器和仙人掌一樣,不會因為我變成隱形人而歧視我。我終于体會到,以后將只有它們伴我度過這漫長的一年。唉!
  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好。
           ※        ※         ※
  我當隱形人的第二天,做了進一步的試驗,也有了更多的發現。
  我散了很久的步,小心翼翼地盡量保持走在人行道上。我听說過一些青少年故意開車撞倒隱形人的事,而且這一類車禍得不到賠償,他們也不必負任何刑責。所以我走在街上,就得冒著這种危險。
  我在大街小巷到處走著,所到之處人群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大家對待隱形人都訓練有素,只要一看到我,人群馬上迅速分開,彷佛一把顯微手術刀切過細胞一樣。到了中午,我第一次看見另一個同類。他是個高個子的中年人,結實而体面,但在他那圓拱似的前額上,烙著一個可恥的隱形標志。我們僅只目光相接,他就立即匆匆离去,隱形人自然也不能看到其他隱形人。
  我感到十分可笑。津津有味地咀嚼著、享受著這种新鮮的生活方式。根本沒有什么讓我太難過的事情發生,至少目前為止都還沒有。
  同一天傍晚,我走進了一家女子公共澡堂,通常女工只要花上几個銅板就能在那里洗個澡。我邪淫地笑了一下,踏上了這家澡堂的台階。門房只露出了一閃即逝的惊訝表情,但是當然不敢阻止我——這算是我的一次小小胜利。
  于是我走了進去。
  一股濃濃的肥皂和汗臭味迎面扑來。我忍耐著走進去,經過了更衣室,看到一長列暗灰色工作制服挂在那里。我大可將每件衣服里的錢都扒光,但我沒有這么做。偷竊如果變得太容易就失去意義,那些發明隱刑的聰明人,應該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我繼續向前走,走進了洗澡間。
  上百個女工在那儿洗澡,有年方及弁的妙齡少女,疲累不堪的少婦,還有乾癟的老太婆。當他們發現我時,有些人漲紅了臉,有些人對我微笑,但大多數人則轉過身去背對著我。他們非常小心,對我的出現不敢露出任何實際反應。澡堂的管理員虎視耽耽地在一旁站崗,卻也拿我沒辦法,否則就可能被人打小報告,說她犯了“看見隱形人”的違法反應。
  所以我就這樣觀賞著她們洗澡,注視著五百對涂滿肥皂的乳房,端詳著五百個在水花下閃爍的女性胴体。我的反應錯綜复雜,由于我能夠自由自在地游走隱密的女子澡堂,因而引發了一股邪惡的成就感。此外,在我內心緩緩涌現的,還有一种分不清是悲哀、無聊,亦或是反感的情緒。
  我無法分析這种情緒,彷佛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喉嚨。我很快地离開了,到全自動餐廳單獨一人吃飯。肥皂水的味道仍然刺激著我的鼻孔,足足持續了几小時之久;那些粉紅色的肉体也在我的夢中作祟,我開始發現那种新奇的感覺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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