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還是不救?
要是救他們,就有可能暴露村莊的存在。
不救,自己與心何忍?
這幾天下來,發現在張格的保護下自己比較安全的張孝親膽子也大了不少,已經敢站在張格的背後看軍隊過境了。等到那幾個人影來到了附近,已經看清楚那是兩男兩女帶著三個小孩,他們在村子附近張皇地跑動著,似乎在尋找什麼。
“清兒……”張孝親慘叫一聲,“那是我的長子長孫啊,仙人,那是我的長子長孫一家!”
張格看看陣法外的幾個人,又看看張孝親:“他們真的是……”
張孝親連連點頭,泣不成聲地說:“他們是我的大兒子一家……前輩,不,我知道您是我們張家的長輩,求您救救咱們張家的子孫吧!求您救救張家的子孫吧!”張孝親一邊說一邊用力磕頭。他有三個兒子,次子早已經過世,只留下兩個女兒,三兒子只生有個一個女兒和一個體弱多病的兒子,現在張家的香火已經不旺,萬一大兒子和大孫子再有什麼閃失,還不如自己這個老東西死了的好啊……
眼前這個神通廣大的青年道士,似乎應該是自己那個從未蒙面的父親的兄長,也就是自己的大伯。小時候聽母親說過,大伯死後變成了僵屍,又吃了八百年的妖狐內丹,父親就是為了阻止他害人才離家追蹤他,感化他的。如果這個大伯肯出手的話,張家就有救了。想到這裏,張孝親磕頭的力氣有加了幾分。
他們都是二狗子的子孫後代,是啊,看看外面那個十幾歲的男孩,長的眉目之間與二狗竟有五分相似,他們全是二狗的血脈,張家的後代啊,自己沒能好好保護二狗,難不成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子孫死在自己面前?
張格雙手扶起張孝親,不再猶豫地一揮衣袖,村外象沒頭蒼蠅一樣亂撞的幾個人,忽然發現眼前的景物出了變化,只見濃霧象實質的物體一樣,扭曲著兩邊分開,形成了一個一人多寬的通道,從這窄窄的通道望去,大霧中露出後面熟悉的村莊來。幾個人來不及多想為什麼,拔腿就向那裏跑去。
這時,一個蒙古騎兵已經到了他們身後不遠,見到這條怪異的“霧巷”先是一愣,隨後幾個支羽箭射了過來。
張格長歎了一聲,本來他還來的及在他們進入之後關上陣法,本來即使蒙古人發覺了什麼不對也沒有辦法追進來,可是這些箭支一射入陣中,陣法便算破了。
張格擋開射來的箭支,看著周圍正在消褪的霧氣淡淡地對張孝親說:“帶孩子們進屋去,我不叫你們千萬別出來。”
張孝親眼見一隊蒙古騎兵向村子沖來,嚇得邊話都不會說了,只能連連點頭,與兒孫們相互攙扶著進了屋。
張格看著那些騎在馬背上的人類,看著他們配帶的那些血跡斑斑的兵器,握緊了雙手,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來吧……”一聲長嘯之後,蒙古騎兵們正面撞上的是一個臉色煞白,雙眼血紅,口露獠牙,額生豎目,指爪如鉤的怪物。只聽一聲裂帛般的巨響,當先的那個騎兵連人帶馬被他撕成了兩段,緊接著,他帶著一身的血水,沖入了隊伍中……
張格站在滿地的夕陽中,忽然覺得陽光之下,血的顏色是如此的耀眼。
他茫然四顧,在他的周圍全是人和馬匹被撕裂了的屍塊,一直散布伸延到了很遠的地方。
他忽然生出了極度的疲倦,頹然坐了下去,夕陽下盤旋著無數被這場“盛宴”吸引來的禽鳥,在這個修羅場上方鳴叫不已。張格無力地坐著,連去驅趕為了他身上掛著的幾條碎肉而撲到他頭頂的烏鴉的力氣都使不出來。那是一種深深浸入了骨髓中去的疲倦,即使他的四肢依舊充滿力量,他還是抵抗不了這樣心中的無力。
當張格抬起頭,陽光已經淹沒在群山之後,在昏暗的光線之中,一個白衣少年正持劍站在他不遠的地方。
少年容貌俊美,卻有一只眼睛緊緊閉著——這麼一個英氣勃勃的美男子,卻是一個獨眼龍。
張格看著他的眼睛,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那少年對他冷笑一聲:“有什麼好看的,這只眼睛可是拜你所賜!”
“胡十七郎。”張格知道這是誰了。
胡十七朗打量四周,嘖嘖“贊歎”:“你還真是下得了手,這麼多人馬…張二哥一直希望你能恢複原來善良的本性,看來是不可能了。”
“二狗他已經…”張格歎口氣,這個胡十七朗與張二狗的關系不錯,自己曾經傷了他,毀了他一只眼,可是後來找師父來救自己他幫的忙,可以說是以德報怨了。
“我知道。”胡十七朗也歎了口氣。張二狗拜女道士為師之後,因為女道士與祖父的關系,他們見過幾次,每次張二狗都高高興興的,說哥哥有了怎麼怎樣的進境,已經完全擺脫了殺戳之心等等,沒想到這麼一個人,轉眼就沒了。不過他和生前與這個僵屍已經兄弟和好,也算是實現了平生最大的心願。這幾年張格住在山裏,他這個地頭狐當然不會不知道,可是因為沒什麼交情,並沒有出來和他見面,沒想到張格竟然弄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那些人不能再住在這裏了,過幾天我和十九弟護送他們去南方吧。”
張義跟師父走之前,曾求十七郎打聽曹二姐的消息,所以找到曹二姐母子之後,胡十七一直暗中照看他們,可以說張家這些年的一帆風順,這個小狐狸在背後作了不少的手腳,這一次他也是為了保護張家子孫而來,卻發現張大狗已經先他一步到達,畢竟人家是血親,他也就沒有多事,結果卻成了張格的一場大屠殺——早按自己的辦法,把人全轉移到山中去不就完了?真是……僵屍的腦袋就是僵啊。
“十七哥,十七哥……”一個少年叫著,匆匆從雲端落了下來,“這個僵屍還在這裏啊,還不快叫他走!”這個少年說話極快,冒冒失失地揮著手,他的話中張格沒聽懂了幾個字,到是胡十七朗一皺眉頭:“難道是爺爺他們要來?”
“是啊,是啊,我是見爺爺開始招集族人,才偷偷跑來通知你們的,叫他快走,再不走來不及了。”胡十七朗用力揮手,頭上滲著汗珠。
張格明白了,這座山林裏的妖怪們,因為自己在附近殺了這麼多人,怕引來神、仙的幹涉,讓他們受池魚之災,所以打算先下手把自己除掉,以除後患。胡十七與胡十九這種情況下還為自己報信,確實是仁至義盡了,更何況自己與他們並沒有什麼交情,反而與胡十七有毀目之仇,他們這全是看在張二狗的份上。
張格的眼眶潮濕了,向胡十七與胡十九深施一禮:“二位胡兄,我弟弟的後代就拜托二位了,還有二狗他們夫妻的墳……我,我以後恐怕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胡十七朗點頭:“我明白……交給我吧。別忘了張二哥的願望,他一直希望你能變回一個人……”
張格點點頭,這種情形之下,來不及多說,他又看了一眼緊緊關著房門不敢出來的張孝親和那些子孫——他瘋狂般的殺戳已經把他們嚇壞了,再也不敢來認這個長輩了。
張格歎了口氣,自己早就已經死了,自然不算他們的長輩了。
像這張義夫婦合葬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然後馭風而去。
十九郎看著他的背影遲疑著說:“他……就算記起了與張二狗的兄弟之情,恐怕也變不回一個善良心軟的人類了,僵屍就是僵屍啊……”
“別胡說!”十七朗責備一句,由於南羽與族長是好友,所以他們家庭對於僵屍這個詞用的是很少的。
十九郎不服氣地咕噥一句:“本來就是……你看著吧,我覺得他以後還會……”
十七郎搖搖頭,隨著十九郎的話天邊的夕陽完全沒入了群山之後,就好象他說了一句可怕的預言。
張格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吃人的。
等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已經吃了許多人——用采補的方式吸去了他們的生氣,吃掉了他們的生命,而不是血肉,這是他這個高等僵屍擁有的能力之一。
二狗生前,最擔心的就是自己成為一個吃人的妖怪,可是現在自己……
張格看著眼前的滿地屍體,當發現其中一個還在蠕動的時候,毫不猶豫地伸手將他吸過來,將他的生氣吞噬的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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