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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談-三個故事之行路難-4



  他只顧著在那裏興奮地想著未來,卻沒注意到張大狗在聽到了那些人的聲音,嗅到他們的氣味之後,喉嚨就開始不自覺地吞嚥著,發出低低的吼聲。要不是害怕地發抖的二狗從背後抱著他的腰,他一定已經忍不住撲了出去,撲向那些鮮美的血肉,可口的食物,不讓他們逃走……

 

  哥,咱們自由了,不用再給人家做奴才了!張二狗拉著哥哥的手,幾乎要跳起來的歡呼著。

 

  張大狗雙目中閃爍著紅色的光芒,喉嚨中不明意義地低低吼叫著。這時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饑餓和本能使他掙脫了張二狗,走向了樹洞外的茫茫森林。他向著遠處擺動頭部嗅聞著,然後用極快的速度消失在積滿了白雪的樹叢後面……

 

  ……你去哪?哥……”張二狗驚慌失措地在後面趕上去,可是他怎麼追得上速度極快的張大狗,不一會便失去了對方的身影。他坐在雪地上茫然失措,不知道為什麼哥哥會突然不要自己了。難道是因為自己太沒用了,哥哥已經厭倦了拖著自己這個累贅?

 

  他茫然的在雪地上坐了很久,就在雪花再次從空中飄下來的時候,張大狗手中拖著一條死鹿走了回來。

 

  哥,你千萬不要丟下我……”張二狗哭著抱住哥哥,哥,從小你就對我最好了,爹娘沒了,你不能不要我…………”

 

  張大狗什麼都沒有說,一隻手扛起張二狗,一隻手拖著死鹿走回樹洞,把張二狗放下來,死鹿向他的腳邊一扔,然後坐到樹洞角落中,閉目不動了。

 

  哥哥……”張二狗抽抽搭搭地哭著,但是明白了哥哥的意圖,自己出去撿柴、生火、烤肉……要自己照顧自己才行,哥哥一定也是故意要這樣磨練自己的。

 

  我要學著自己做事,不能什麼事都只想著依靠哥哥。張二狗邊啃著半生不熟的肉,邊在心中這麼想著。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認為哥哥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只是想著,以後兩兄弟一起生活的日子該是多麼幸福自由……

 

  張家兄弟就這樣在林子中住了下來。

 

  白天的時候因為張大狗害怕光線,他就躲在樹洞中,而二狗在附近搜尋幹柴、枯枝。晚上大狗出去覓食,張二狗就點起火堆抵禦那些覓食的野獸。

 

  冬季森林中沒有什麼可以吃的東西,他們的一日三餐全部來自張大狗捕殺夜間捕獵的野獸:狼、杭猁、豹子……凡是落入張大狗眼中的肉食,他會用一種近乎瘋狂的方式去捕捉它們,然後吸乾他們的血,剩下的皮肉便歸張二狗所有。他們沒有剝皮的工具,不過張大狗醒來之後變得力大無窮,不但徒手博狼,而且雙手抓著狼屍輕輕一分就可以撕開。張二狗就把那樣撕下來的獸皮胡亂的纏在身上禦寒。他也想給哥哥穿上一些獸皮,可是都被張大狗用很粗暴的方式從身上扯了下去。日子久了,見哥哥是真的不冷的樣子,張二狗也就聽之任之了。

 

  有一天,出外獵食的張大狗與一頭凶猛的豹子不期而遇。一番激烈的搏鬥之後,他把豹子當作了食物,自己卻也斷了一條手臂,只好一隻手抱著死豹慢慢地往回走。

 

  哥哥已經去了很久,卻一直沒有回來。眼看天色開始泛白的張二狗焦急地跑出數洞四處尋找了。他沒找到哥哥,卻在無意中發現了一座被廢棄的林間小屋。屋子的屋頂已經半塌,屋子中滿是積雪,裏面有一些破草席,一把有缺口的斧頭,還有一個簡易的灶台和一些瓶瓶罐罐。屋子側面堆了些木柴,看樣子是一間被遺棄了的獵人們進山時歇腳的小屋。

 

  等到張大狗回到樹洞扔下豹子,又出來尋找弟弟,兄弟二人在半路上相遇之後,張二狗抱著張大狗高興得又蹦又跳:哥,你快看看,咱們有屋子住了!咱們有屋子住了!然後就拉著他來看這座廢屋。

 

  既然是無主的房子,張家兄弟便毫不客氣地在其中安頓下來。

 

  張二狗清理屋子裏的積雪,爬上高處修補屋頂,用斧子砍來粗糙的木材補牆壁……以前的他在家裏的時候是最受一家人寵愛的老小,在趙府的時候是被刻意培養的孌童,所以從來沒有幹過這樣的粗活。他一邊用袖子抹著凍出來的鼻涕,一邊奮力想用藤條把木板捆在一起,卻腳下一滑,直接從屋頂上的那個窟窿裏掉了下去,當他閉著眼睛等後背挨那重重的一摔時,卻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接住。

 

  張大狗不知什麼時候從他坐那個角落中過來,用一隻手穩穩地抱住了他。

 

  哥,我沒事,你再等等,我馬上就把屋頂修起來。張二狗抹抹臉上的汗水鼻涕說。

 

  張大狗折斷垂在身側的手臂已經被他用木板固定好,那麼重的傷,哥哥一聲疼都不喊,還要給自己帶獵物回來。張二狗在心裏為哥哥難受,都是因為自己這個沒用的弟弟連累了他,他才會受這麼多苦。現在身上的傷都沒有好就整天忙著為自己打獵,結果弄得傷上加傷。他看到哥哥蒼白的臉色,越來越消瘦的身體,就很更恨自己是多麼沒用。所以他拼命地想自己多做點事,讓哥哥能夠休息。

 

  張大狗只是躲在那個陽光照不到的角落中,看著弟弟用弱小的身軀扛木板,掃積雪,擋窗戶。他很難使用思考這個手段,對於他現在的頭腦來說,唯有的念頭就是生存和吃,眼前這個叫他哥哥的人擠進來,已經使他的思維運轉的超出負荷,常常覺得難以忍受了,所以他不再理會對方在做什麼,養精蓄銳修養好自己的手臂,晚上還要去尋找食物。

 

  張二狗忽然歡呼起來:哥,我找到一把小刀,我們可以剝獸皮,切肉塊了,呵呵,我去找塊石頭來磨磨它!太棒了!等我剝下豹子的皮給哥哥做件袍子……”看著他歡快的從屋子裏沖出去,張大狗的咽喉中又發出呼嚕聲,卻不由自主地點著頭。

 

  張二狗把手中的活計做得差不多了,拖著他要收拾得獸皮挨到張大狗的身邊坐下:哥,咱們這也總算是有個家了吧……我真高興……真的,從那年咱們出門乞討的時候,我就盼著,什麼時候咱們能再回家……”說著眼淚開始滾下來,哥,我真高興……”

 

  春來冬去,夏至秋來,兩兄弟就把那座廢屋當家,在這山林中已經生活了將近六年。

 

  此時的張二狗已經十四歲了,他的身材長高了不少,由於整日勞作,體形也變得健壯起來,穿著一身獸皮的衣褲,倒有幾分威風凜凜的滋味。如果此時有人看見他,一時半會是聯想不到這個強壯的少年正是當年趙府的那個低眉順眼、怯聲怯氣的小孌童的。

 

  張大狗的模樣變化更大。六年來應該已經十九歲的他絲毫沒有長高,反而還變得消瘦了許多。原本強健的體格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現在這副皮包骨頭的模樣,遠遠看去活脫就是一個活動的骷髏。他的膚色變得更加的蒼白,雖然他天天以生血為食,可是臉上卻一絲一毫的血色都顯現不出來。如果有熟人看見他,怎麼樣也不會認出來他就是當年趙府那個健康能幹的奴僕來。可是他的力氣卻變得大得驚人,一條大狼他一只手就可以掐死,一棵碗口粗的樹木他一拳就可以打折。

 

  正因為張大狗的強壯,兄弟兩人住在深山老林中,不僅不怎麼懼怕出沒的野獸,反而能把它們都變成可口的美餐。

 

  那棟原本破舊不堪的小屋已經被二狗收拾得利利索索,漏風透雨之處也都加了木板,屋裏的床鋪鋪著厚厚的獸皮,門口的土地被開出了一小片菜畦,裏面住了幾種蔬菜——他們本是農家子弟,最善長的正是種地種菜。

 

  兩年前,張二狗第一次壯著膽子帶著許多皮毛、虎骨,嘗試著到附近的村莊去兜售。他心裏對於趙府那個人間地獄怕到了極點,生怕會被他們認出來,再抓回去。要不是山裏實在缺少東西,而哥哥的身體自從那年受傷之後一直不好(張二狗自己猜的)。自己生活上什麼委屈也可以受,但是至少需要去購買一些藥物回來給哥哥治病。

 

  張二狗就是這樣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扛著大捆的獸皮下了山。可是與他保持的小心相反的是,那個小村子的人對他這個自稱是獵戶家的小孩的少年一點也沒有懷疑。小山村本來就遠離縣城,城裏是不是有個趙大戶他們還不知道,怎麼會把一個少年聯想到多年之前趙府的那個逃奴身上去?

 

  村人們對於張二狗自己編造的來曆深信不疑,認為他就是一個世代居住在山的獵戶人家的孩子。村中的人也很樂意從張二狗手中購買那些便宜的皮毛,因為只要轉手賣給來村中收購的商販,立刻便是幾倍的利潤。而張二狗從村人們手中買藥材、糧食、食鹽、工具和一些種子帶回山裏。有了這樣一個渠道,他倒是更加安下心來與哥哥在林子裏過現在的這種日子了。

 

  哥,我到村子裏把這些獸皮賣了,多買些糧食回來。我看這天氣越來越冷,恐怕就快下雪了,等雪封了山就出不去了,我這次多買些糧食備用,也需用的時間長些,反正晚上一定回來。張二狗挎著獵刀,背上一張獵弓走向門口說。這些武器都是他從村人手中買的,披掛起來倒真的象個獵戶。

 

  張大狗依舊躲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中,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嗯。

 

  這幾年來他倒是依稀可以吐出幾個字眼來,例如”“”“等等。張二狗對此倒是大感欣慰,他一直認為哥哥口不能言是因為受傷的緣故,現在漸漸可以說話,自然是病體正在康複的原因,看來是那些昂貴的藥材起作用了。這次到村中除了藥材要再多買些雞蛋、白面,為哥哥增加營養。

 

  張二狗一面這麼打算著,一邊背起那積攢了很久的一大堆獸皮,走向山頭另一邊的小村。

 

  村莊位於山岰之中,只有四十幾戶人家。村子雖然依山而建,可是村人們多以種地打柴為生,倒是讓張二狗想起了自家的家鄉。

 

  這個村子裏並沒有獵人,所以張二狗的到來很受歡迎,那個常常與他交易的曹大遠遠看見他到了門口,已經迎了出來:韓小哥,又來賣皮子了。

 

  張二狗擔心府依舊在追捕他們兄弟,所以不敢說出自己的姓名,一向謊稱自己姓韓(他們兄弟母親姓韓)。他衝曹大點點頭:曹大叔,這是這次的貨色您看看。上次請您幫忙準備的東西……”

 

  都有了,都有了……二丫頭,快把東西給韓小哥拿出來看看行不行。

 

  隨著他的話,一個與張二狗年紀相仿的女孩子跑了出來,看了看張二狗,脆生生地答應了,又跑進屋裏,不一會兒抱出了一些糧食、棉衣之類的東西。最後她拿著一件新做的棉衣,臉紅紅地對張二狗說:韓大哥,這,這是我特別為你做的,你試試合身不……這,這可是我爹讓我給你做的,不是我自己要做的。最後這句欲蓋彌彰的話讓曹大哈哈大笑了起來。

 

  張二狗此時才十四歲,他對人自稱十五。農家的孩子,十四、五歲也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張二狗相貌秀美,氣質也不象一般的農家子弟,而且更具備了農家人看重的能幹這一項長處,曹二姐對他倒是頗有些意思。

 

  曹大對於女兒的心思不但沒有阻止,反而對張二狗在心中衡量了良久。這個少年只有一個父親——張二狗為了不讓人懷疑,對外謊稱自己家中只有父親,長兄如父,其他在他心目中,張大狗與他而言確實像父親一樣——而且聽說還身體有病,深山老林的,也許挨不了幾年了,這對只有三個女兒的曹大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何況這個少年又機靈能幹,一定是個持家的好手。如果他肯入贅的話,倒是可以考慮把二丫頭嫁給他。

 

  張二狗當然不知道這對父女心裏的算盤,他終於沒有好意思當著曹家父女的面試那件衣服,把它和別的棉衣一起放在了背筐中。翻看了一下他為哥哥買的一些滋補品,滿意地點著頭。他到現在還是認為張大狗的異樣是由於傷病造成的,可是張大狗就是不肯吃藥,一年來的努力之下,也只是讓他吃熟食而已。只是每次抓到獵物,血他照樣還是要吸乾,張二狗只好多買些滋養品和藥物一起摻雜在肉粥裏,希望哥哥多吃一點,早些恢複健康。這幾年來哥哥把自己養的又高又壯,他自己卻瘦得皮包骨頭了。想到哥哥的樣子,張二狗就一陣心疼。

 

  韓小哥,開了春我想去拜訪一下你爹行嗎?曹大把旱煙袋在籬笆上敲敲,笑嘻嘻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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