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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談-回首是百年(三)

下課鈴聲響過不久,一群有如小鳥出籠的小學生便蜂擁而出,沒多久就佔領了整條人行道。林睿也在其中,和幾個同學說說笑笑地走在放學回家路上。他現在有了幾個比較要好的同學,雖然嘴裡口口聲聲說瞧不起人類,其實學校生活過得還是挺開心自在。

  林睿正在和夥伴們討論遊戲得手舞足蹈,忽然一個身影擋在他面前。

  林睿抬頭看著攔住自己的女子,皺著眉頭想了想,不動聲色地對同學們說:「你們先走吧,我遇到認識的阿姨,想跟他說幾句話。」等同學們都答應著走遠後,他才對攔住自己的女人沉下臉來:「你想幹什麼?」

  女子輕輕一笑:「你不用這麼緊張,大家還算是同族,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林睿聳聳肩。知道這個女人是同類後,他的心裡只會更加緊張。九尾狐是個相對較為團結的種族,即使有什麼不合,也不會輕易向同族挑釁:同樣地,如果他們對同族出手,那就是很難解決的事情了。自己平時狐假畢方威得罪的對象自然不少,可是其中絕對沒有同族,那這個女子是為什麼找上自己?

  女子微微地笑著:「因為你是同族才第一個找你。放心,你的父親與我還算有遠親關係,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麼?」她一再聲明不會傷害林睿,無疑是在暗示她的目標會放在林青萍身上,這正是林睿最受不了的事。

  「去告訴影魅一句話,叫他別忘了風文遠……」女人丟下這句話後便飄然離去。

  「死狐哩!」林睿也不管自己是什麼身分,惡狠狠地咒罵一聲。想了想,快速地往周影家跑去。


     *                  *                *

  「說,風文遠是誰?你把他怎麼了?你什麼時候得罪九尾狐了!」林睿拍著桌子,惡狠狠地衝著周影發問。這個周影究竟得罪了什麼人,居然不趕快想辦法讓火兒吃了對方,還連累自己的媽媽受威脅。

  周影看著氣勢洶洶地打斷自己回憶的林睿,無奈地說:「風文遠是在山裡認識的妖怪,我正在想最後是把他怎麼了……」

  「還用想嗎,一定是被火兒吃了,所以現在才會有人來找你們算帳!我不管對方是不是九尾狐,快點讓火兒吃了她!如果正面應敵不好對付,就找劉地想點邪門歪道,他最擅長那個!」林睿氣哼哼地跑進屋裡找火兒商量對策去了。

  「他被火兒吃了嗎……」周影喃喃自語著,再次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時,門被「砰」地推開,瑰兒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他身上沾滿了黑灰,臉上更有一道很長的血口,流出的血沾滿了衣服,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靠在門上:「那個、那個女人……他打了江榕。」
他這麼氣急敗壞地進來,林睿、火兒早就從屋裡跑了出來,聽她這麼一說,林睿第一個急問:「什麼女人?是不是那個九尾狐,妳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我的臉怎麼了!」瑰兒驚叫一聲衝向鏡子,上下看看,再摸摸臉上,血都已經凝固了,看來傷口不深,憑著她的自癒能力,這點傷口應該還不至於毀容,這下才放鬆下來,講出事情的始末:

  今天瑰兒在花店中照常營業,正在跟江榕隨口說著周影又接到決鬥要求的事,一個女子推門走進了花店,瑰兒一開始還沒察覺有什麼不對,像招待平常客人一樣地招呼她。可是就在江榕冒失地飄近去看那個女子手上的戒指時,女子忽然喝斥一聲:「無理!」一巴掌把江榕打飛了出去。江榕本來就是個沒多少本事的遊魂,頓時被她打的接近消失邊緣。

  大吃一驚的瑰兒趕忙過去護住江榕,叱責對方:「妳要幹什麼?她不過是靠妳近了點,不用下手這麼狠吧。」這時她還以為對方是個無意中走進店裡來的妖怪。

  「哼……」女子看著瑰兒冷笑,「靠著影魅和畢方撐腰的女人就是妳嗎?很少見的種族,居然忘了自己的根本,跑到人類的城市裡來,就連妳們這一族也墮落成這樣了嗎?」她的眼神冷酷中帶著惡毒,看著瑰兒的眼神好像看到深惡痛絕的仇人一樣。

  「妳是誰?想要幹什麼?」瑰兒被她看得心裡發毛,頓時緊張起來,雙手舉起一個花瓶防範著發問。

  女子手指一彈,花瓶在瑰兒手中炸得四分五裂:「我和妳無冤無仇,要恨就恨那個周影吧。」說著,踏上前一步,揚手對著瑰兒當頭抓下來;瑰兒來不及閃躲,只覺得臉上一陣火熱,在江榕的驚叫聲中,她感覺到血正順著面頰流下來。

  原來她就是來向周影挑戰的那個九尾狐。

  瑰兒是個膽子不太大的女孩,可是在這種時候,反而冷靜下來,昂著頭對那名女子說:「我不管你是為什麼來找我,可是妳要記住,我是很無能,但我們山鬼一族卻不是可以讓人這樣欺負的!九尾狐又怎麼樣?你們青丘之國的山神不是山鬼一族擔任的嗎?我就不信妳的族人就這樣放任妳挑釁。」

  她這番話對於劉地、周影那樣四處漂泊的妖怪來說不會有什麼威脅作用,但是對於族居的九尾狐來說就不一樣了。畢竟山鬼一族擔任許多山脈的山神之職,住在她們土地上的種族在強大,總要看看地頭蛇的面子,不然就算只是讓你住的地方三天兩頭地震,也是件麻煩事。所以那些族居的種族對於山鬼一族都是很敬重的———至少表面上是———瑰兒知道他們不會放任一個族人為了私怨去傷害一個無冤無仇的山鬼。

  「哈哈哈哈……」女子聽了她的話之後大笑起來,「族人,我哪裡還有族人!自從他出了事,我就跟他們一刀兩斷了!」她一把掐住瑰兒的脖子,惡狠狠地說:「不要跟我說那些,對我來說什麼都沒有用。我今天不殺妳,妳只要記著回去告訴影魅,叫她別忘了風文遠就行了!」說完就甩開瑰兒走了出去。

  瑰兒捂著喉嚨,蹲在地上咳了好一會兒,才掙扎起身去看江榕,江榕的情況比想像中要好,至少還能拍著胸口叫「嚇死了」、「嚇死了」。就在她們驚魂稍定,商量著要去找周影和火兒說這件事時,花店忽然被憑空出現的火焰包圍,等到瑰兒反應過來、抓起江榕逃出門的時候,火舌已經竄上了屋頂,她茫然地看著就火的、看熱鬧的人群,心裡徒然生出無比寒意。勉強支撐到消防車前來把火撲滅之後,她就只剩下趕快回家這個念頭,所以就這麼狼狽地逃了回來。

  江榕本來就是個小小鬼魂,被九尾狐打了之後又被瑰兒拉著在陽光下跑了那麼遠,靈氣早就消散的差不多了,衝著周影惡狠狠地大吼了幾句:「都是妳惹來的麻煩!有本事去跟她單挑,別讓她連累無辜的人!」便找了個角落縮了起來,進入冬眠狀態。

  「可惡!」火兒第一個咆哮起來,「居然這麼囂張,我要去吃了她!」這個九尾狐找上林睿和瑰兒,無疑是要向火兒挑釁,是為了讓火兒在決鬥時分心的詭計。既然她使用歪門邪道,火兒也決定不管公平決鬥的事,不等約定時間來臨就提前去吃了她。

  林睿沉著臉說:「這個女狐狸既然能找上我們,表示她早就把你們的事情摸透了,不要這麼草率去找她的好,免得中了什麼圈套。還是先找到劉地去把對方的底細摸清楚再說。周影,那個風文遠到底是什麼人啊?妳還沒有想起來嗎?」


   *                  *                 *

  影魅從樹梢掠過,畢方則飛在他上方空中,不時盤旋著撲下來襲擊追趕他們的隊伍,在攪亂對方陣型後再升起高度,衝著對方吐口水。影魅手中拿著好幾個食物,所以速度怎麼也快不起來,甩掉追兵的打算好幾次都成了泡影。終於在一片林間的空地上,他被追來的妖怪們包圍住了。

  「影魅,你居然這麼狠心,一次殺了我兩個兒子,我跟你拼了!」

  「影魅,你仗著畢方為非作歹,已經害了多少無辜生命,今天老帳新帳要你一起償還。」

  「對,今天要你以命償命!」

  「血債血償,影魅,你的末日到了!」

  「乖乖投降,老子給你個痛快!」

  「……」

  妖怪們叫囂著,但是誰也不願意第一個衝向錢,因為畢方已經落到影魅的肩上,用看待食物的眼神打量著他們。看到現在的畢方,其實不只一個妖怪在心裡懊悔,為什麼都沒想到在他幼小時聯合起來對付他呢?如果大家能在那個時候團結的話,年幼的畢方加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影魅,一定能手到擒來。可是那時,所有發現山林裡有畢方存在的妖怪們都守口如瓶,恨不得別人全都不知道,只有自己獨守這個秘密,最後可以獨占畢方,從此嘯傲天下。不但絞盡腦汁想著要收服畢方的方法,在自己實行捕捉畢方計畫的同時,還要拼命扯別人的後腿。就是因為有這些明爭暗鬥,才給了影魅與畢方喘息的餘地,才會讓畢方慢慢長大,才會讓影魅在不斷的爭鬥中變的越來越強,直到現在這種難以應付的局面。

  如果說原本大家的念頭都是獨占畢方的話,那麼他們現在所想的就是先把畢方降服再說,最後誰能得到他,就再各憑本事了。至於附帶的影魅,當然沒有人想要。這些年被畢方吃掉的妖怪不少,這筆血債就算在影魅身上好了。

  眼看著包圍圈在縮小,畢方忽然化身火焰,向正前方的妖怪們撲上去。誰也不想和畢方的火焰硬碰硬,正準備閃躲之際,只見影魅忽然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衝去,而畢方也在一瞬間恢復常態,跟著影魅掉頭就。那個方向的妖怪們都沒想到會有這一手,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擦肩而過,轉眼消失在樹林裡。

  「見鬼了,他們什麼時候學會聲東擊西了!」妖怪們驚訝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聲東擊西這種小把戲,在老妖怪們的眼中當然不算什麼,可是與影魅、畢方周旋多年,他們早就習慣對手們進攻時的單一方式,忽然看到眼前的情景,難怪他們一時無法接受———就連這個影魅都可以學會狡猾?

  奔跑中,影魅漸漸覺得手裡的食物沉重起來,多年的山林生活已使他明白對手多的時候不能想著獵取食物的事,而是應該想著逃走。所以當他跑過正在樹下休憩的風文遠身邊時,便順手把對他來說已成了累贅的食物扔進了風文遠懷裡。在一切以畢方的需要為原則的前提下,影魅養成了決不浪費食物的好習慣,所以他捨不得把食物白白扔掉,希望放在風文遠那裡,等會兒回來還能剩下一點給畢方吃。

  幾秒鐘之後,風文遠拼命奔跑的身影出現在影魅旁邊。

  「你這個混蛋!」他揮著拳頭咆哮,看向影魅的眼神裡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氣憤。居然把屍體扔給自己,這不是擺明跟追兵說自己是他的同黨嗎?影魅困惑地看著他,他為什麼要把食物扔掉也開始跑呢?難道也想跟他們一起追殺自己?可是風文遠並沒有向影魅想像中的那樣做,因為他不斷地加快速度,不一會兒就跑到影魅的前面去了。影魅看著他的背影,眼神更加迷惑了。

  這支奇怪的追逐隊伍在林間跑過,引起了一陣騷亂,不時有追兵被影魅或畢方擊中而離開隊伍,但也有不少妖怪於半路上加入了追逐,所以掛在他們身後的隊伍並沒有縮減的跡象。

  「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他們追上的,你倒是想想辦法啊!」風文遠氣急敗壞地對影魅吼叫。

  影魅根據以往的經驗回答說:「他們過一陣子就不追了。」

  他氣定神閒的態度給了風文遠一點信心,於是又問了一句:「你們常常被追殺嗎?他們多久就會放棄?」

  影魅想了一會兒:「上個月被追過一次,再上個月被追過兩次,再再上個月……」

  風文遠不知道他這樣回憶下去會數到哪年哪月,於是打斷他問:「他們通常會追多久?」

  「最多兩、三天吧。」影魅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平靜。

  風文遠低低的咒罵了一聲。現在在想和影魅與畢方撇清關係是不可能了,希望後面的追兵早點放棄,不然自己可沒有跑上兩、三天的體力。

  「你們為什麼不乾脆回頭跟他們鬥一鬥?」他向影魅建議,「他們看起來也沒有多團結,只要你們能殺傷一部分,說不定他們就會知難而退了。」影魅能不能打的過對方他不管,反正只要混戰開始,自己就有辦法脫身了,當然這想法可是不能說出口的。

  不等影魅有所表示,畢方已經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對對,我去打他們!」說著,便轉過方向,往後面追來的人群撲去。

  後面的追兵完全沒料到一向採用對手人多就逃跑戰術的他們居然會突然回頭,猝不及防下,跑再最前面的那個青年被畢方當頭一擊,頓時被打暈。畢方本來還想再追上去獵取這個食物,可是看到影魅並沒有停下來,便又追了上去。他的飛行速度比一般妖怪要快,後面的追兵只能眼看他這樣傷人後飛走卻沒有辦法阻止,只好加快追趕的步伐。

  「風文遠,你這個法子不壞!」畢方對風文遠大加讚賞。

  風文遠立刻從背後的追兵們那裡感受到了有如暗器般的目光。原來影魅和畢方今天比平時多了些花樣,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外來者。這傢伙來到這裡後,就靠上了畢方跟影魅,看來還幫他們出了不少壞主意,難怪最近影魅變的越來越難應付了,如果再讓這整個種族都以狡猾聞名的傢伙教下去,影魅和畢方總有一天會變的沒辦法對付了。

  「殺了那隻狐狸精!」

  「那隻狐狸精跟他們是一伙的,不要讓他跑了!」

  「先殺了那個狗頭軍師,影魅就好對付了!」

  「……」

  聽著這聲聲吶喊,風文遠知道自己以後在這片山林中的日子必然將如履薄冰,不禁再次狠狠瞪了罪魁禍首影魅一眼。

  火兒在實行了幾次這種作戰方式後,就發現這樣實在太消耗體力了,只好放棄這種攻擊,落在影魅的肩上,讓他帶著自己跑。

  「畢方已經沒力氣了,大家加把勁!」

  「快追啊,畢方已經不行了!」

  「眼看就要到手了,大家別洩氣啊!」

  「畢方快要是我們的了,哈哈哈」

  「……」

  身後的吶喊聲再次響了起來,風文遠心想暗想,就知道他們不是為了什麼報酬雪恨,最上說得好聽,心裡還不是一樣在打畢方的主意。

  「畢方……」他小聲的對畢方說:「你等會兒聽我的口令,我叫你攻擊你就馬上回頭攻擊,我保證你可以打倒他們。影魅,你稍微放慢一些速度,如果可以裝做跑不動的樣子……」

  「什麼叫裝做?」影魅問道。

  「……算了,你跑慢點就行了……」

  風文遠沒想到影魅和畢方居然一點都沒有懷疑地照他說的做了。「早知道他們這麼相信我……他們真的這麼相信我嗎……」在他的喃喃自語中,後面的追兵已經逼近,畢方已經沒有力氣的猜測鼓舞著他們的鬥志,讓他們忘記了原本要別人打頭陣的算計,奮不顧身地向前撲來。

  「就是現在,打他們!」風文遠有些興奮地對畢方說。

  畢方馬上回頭就向距離最近的那個妖怪撲去。這個妖怪正一邊奮力向前衝、一邊在腦海中描繪著自己帶著一隻畢方縱橫山林、嘯傲四海的情景;猛一回神,就看見畢方的炯炯火眼已在眼前,不容他再做什麼反抗,畢方按住他,就是一頓狠揍。

  「快走!繼續跑!」風文遠在後面追兵趕上來前大聲喊起來,畢方想了想,轉身繼續逃跑。「我還差一點就可以打死他了,你幹嘛催我走啊!」畢方對風文遠不滿地說。

  風文遠因為指揮一隻畢方進行了一次成功的襲擊,心情大好,笑嘻嘻地說:「不用著急,只要聽我的,他們一定還會上當。來,這次咱們加把勁跑!」

  畢方和影魅在風文遠的指揮下,時而加快速度逃竄,時而又好像體力用盡般慢了下來。在追兵接近時,他們有時候忽然加快速度,有時候則是畢方忽然轉身襲擊。多年來已經習慣影魅和畢方在被人多勢眾的妖怪追趕時只會逃跑的妖怪們,萬萬沒想到他們會突然改變策略,一時來不及想什麼對策,三番兩次下來,也吃足了苦頭。到了後來,他們索性也不急著上前猛追了,但也不甘心就此放棄,於是就一直那樣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影魅和畢方早就習慣這種事情,可是風文遠卻從來沒被追著跑過這麼長的時間;剛開始的興奮勁過去後,就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法力也將要耗盡,腿更是快要抬不起來了……後面的追兵還有不少,他們到底要追到什麼時候?風文遠的耐心開始消磨殆盡,但是自己已被視為他們的同黨,現在就算有理也說不清了。他在心裡對影魅百般抱怨,正在盤算事不是要慫恿畢方和影魅殺回去、自己再趁機溜走時,那些追趕者卻彷彿死心般,開始逐漸散去。一旦有人開頭,剩下的追兵便散去的更快,很快就走的乾乾淨淨了。

  風文遠一屁股坐在樹下呼呼地喘著粗氣,雖然已經筋疲力盡、沒有力氣開口了,但是他還是對影魅怒目而視,看著他兩個眼睛都快要冒出火來的樣子,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畢方也緊跟著他從空中重重地落在草地上,張著翅膀,趴在那裡囔著:「累死了,累死了!他們還真能追,我都快要飛不動了!」

  風文遠心裡暗想著,連這個平常總是精力過剩的傢伙都累成這樣,自己居然硬是跟著跑下來了,看來自己的潛力還真是無窮啊。倒是這個影魅,風文遠斜眼看著影魅渾若無事的樣子,真是稀奇的物種啊,難怪身為一個影魅也可以修練成妖。

  「我餓了,我餓了,給我吃的!」畢方歇過氣來之後就開始打著滾叫囔。

  「那些獵物已經被風文遠扔了,我再去找些回來。」影魅說著,便化作煙霧消失在數鄰里。

  風文遠忽然發現自己長這麼大,除了師父外,唯一佩服的對象居然是一個影魅。在被幾十個妖怪追殺了兩天兩夜,自己跟畢方都動彈不得的情況下,他居然還能去打獵。要不是風文遠知道影魅的法力不錯,一定會以為他是偽裝成影魅的別種妖怪。他正在發呆想著事情,畢方忽然一頭向他撞過來:「你憑什麼扔了我的獵物!你憑什麼扔了我的獵物!」

  「你還好意思說,本來跟我沒關係的事,要不是你們,我怎麼會被攪和進來!我才是倒楣呢!」風文遠正好一肚子火氣,也叫了起來。

  「你賠我食物!賠!」

  「要怪就要怪你們自己!」

  他們兩個都已經沒有什麼力氣,所以風文遠不怕畢方會突然撲上來,悠哉地跟他鬥著嘴。畢方會說的詞句都是斷斷續續的從「食物」那裡學來的,怎麼比得上風文遠的伶牙俐齒,不一會而就只能生氣地直叫,無話可說了。而風文遠則是得意洋洋,加快了舌頭的動作,滔滔不絕地說著。畢方氣哼哼地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有了主意,他開始認真聽著風文遠說什麼,然後一字不露地覆述出來。風文遠說什麼他就說什麼,還邊說邊看著風文遠,一臉「我很聰明」的笑容。

  「這件事本來就是你們的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這件事本來就是你們的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好好的學人家說話幹什麼?如果不會說,虛心請教我,我說不定會教你啊。所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你好好的學人家說話幹什麼?如果不會說,虛心請教我,我說不定會教你啊。所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影魅是個笨蛋」

  「影魅是個笨蛋」

  「畢方也是個笨蛋」

  「畢方……你才是個笨蛋呢!」畢方及時醒悟過來,一腳踢在風文遠頭上。

  「哈哈哈……」風文遠躺在地上大笑起來,畢方得理不饒人地在他身上又跳又叫:「你居然敢騙我!居然敢騙我!」風文遠笑得更大聲,第一次發現這個畢方這麼可愛。

  影魅回來的時候,畢方正在嘰嘰喳喳地跟著風文遠學說話,只見他搖頭擺腦、一副認真的模樣,影魅看著這副景象搖搖頭,終於把原本準備都給畢方吃的獵物分成了兩份並不相等的份量,分別放在畢方和風文遠的身邊;而他自己則在不遠的地方坐下來,讓陽光照在身上,對他來說這就是最好的「糧食」。

  畢方看看風文遠的食物,再看看自己的,不滿地說:「為什麼你的多!」

  風文遠看著自己腳邊的兩根兔子尾巴和一對野豬耳朵,再看看畢方身邊的野兔跟野豬:「你確定是我的多?」

  「我只有三個,你卻有四個!」畢方憤然地說。

  「那咱們換過來好了。」風文遠好脾氣地建議。

  「當然不行!」畢方遠比他想像中的精明,他從風文遠手中搶過那條野豬尾巴說,「把這個給我就公平了!」說完,便飛到影魅的身邊吃了起來,剩下的全部堆在影魅膝蓋上,自己張開翅膀護著,然後便響起了酣聲。

  風文遠慢慢吃地自己的食物,之後也很快地進入了夢鄉。獨自在外漂泊,危險四伏,今天跑了那麼久,實在太疲倦了,至少現在影魅還不會對他不利,所以就在影魅的守護下好好睡個覺吧。


     *                *                 *

  聽到背後有人,劉地放慢了腳步,身後的女子便跟了上來,超過他、站在他前面。「真是太沒有眼光了!」劉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大聲的嘆息著,「妳應該先來找我才對,怎麼會先去找瑰兒跟那個小狐狸呢?前幾天鹿九養豬場的大火、孫劍警官的車禍,還有黑冰這樣一隻貓妳都把他變成老鼠過了,居然沒有想到立新市的第一帥哥?這種眼光實在與妳的外表不相符,妳不像這麼沒有大腦嘛。」

  女子輕輕笑道:「我這不是來了嗎?」

  劉地貼上去問:「我知道有家不錯的酒吧……還是妳喜歡去看電影?」

  女子後退半步問:「如果我有別的建議呢?」

  劉地聳聳肩:「我一向尊重女性的意見。妳看前面的賓館好不好?那裡的設備一流,而且……」

  女子歪歪頭:「跟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一個條件。」

  劉地扳著手指頭問:「把周影打一頓、把周影和他兒子一起打一頓、綁架火兒跟周影要贖金、破壞周影跟瑰兒或南羽的感情、弄壞他的車、燒他的房子———這一條不建議妳選擇,他家房子本來就整天被燒,妳想要怎麼樣啊?我會服務周到的。」

  女子皺著眉頭說:「你果然滑頭。我只有一個條件,在我和周影決鬥前,讓他知道你背叛了他,我就做你的女人。」

  「切。」劉地一揮手,「那我不是虧定了,妳肯定會被火兒做成烤肉的,難道我這麼英俊瀟灑的人會找一堆烤肉做女朋友?」

  「你怎麼知道我會輸。」女子很有自信地一揚眉頭。

  劉地從上到下、從下到上打量她幾遍,噗哧一笑:「妳知不知道妳臉上盡是『說謊』這兩個字?如果我真的答應妳了,妳又能夠殺了周影,之後還要幹掉的就是妳的『男朋友』我吧?妳放心,妳一定會輸的。因為比本事,妳比不過周影加火兒;比狡猾,妳比不過我。如果你現在離開立新市,我們可以不再追究妳這些日子幹了什麼。不然,妳就等著做烤肉好了……」

  「那個叫張倩的女人……」

  女子一開口就被劉地抬手制止了:「別抬出她來嚇唬我!她就在那裡,妳要是想要做什麼儘管做看看,我這個人軟硬都吃,就是不吃威脅!妳可以去打聽打聽妳是不是第一個,也可以打聽打聽以前把她抬出來的那幾個傢伙的下場。妳有妳的自由,不過妳要記住,不管幹什麼,後、果、自、負!」說完就再也不看女子一眼,哼著小曲揚長而去。

  女子握著拳瞪他的背影,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她幾乎想要馬上衝去找那個叫張倩的人類,看看這個地狼還敢不敢這麼張狂。但是她的理智還是讓她忍了下來。為了報仇,自己已經等待、準備了這麼久,越是事到眼前越是要步步小心,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壞了大事。劉地這個地頭蛇不是白當的,他既然敢這樣說話,就絕對不是虛張聲勢,自己若是沉不住氣,只會中了他的圈套。

  「影魅、地狼……你們等著……」女子喃喃低語一聲,也消失在街道上。


   *                *                 * 

  風文遠哈哈大笑著,看著畢方在樹上跳上跳下、以及影魅玩捉迷藏時笨拙的樣子,讓人很難忍住大笑的衝動。捉迷藏什麼的這些遊戲,都是風文遠教畢方的。畢方平常只有和影魅在一起,既沒有同齡的玩伴也沒有長輩的照顧,除了打獵、打架、吃飯、睡覺外,他幾乎什麼都不懂,更別提那些小孩子的遊戲了,他既不會,也沒有誰會陪著他玩。當風文遠把自己幼年長玩的幾個小遊戲教給畢方的時候,畢方興奮的簡直難以形容。他連飯都沒吃就拉著風文遠跟他玩遊戲,這一玩竟然整整玩了兩天三夜,直到風文遠倒地再也不肯起來為止。

  風文遠「陣亡」了,畢方就找上影魅。可惜影魅是個最糟糕的玩伴,要尋找畢方時,他就大聲喊叫,直到畢方自己受不了從藏身的地方飛出來。輪到他藏起來讓畢方尋找時,他就會不知道躲到哪裡的陰影去,任憑畢方怎樣橫掃樹林,都找不到他。現在畢方正憤怒地訓斥他這種破壞遊戲的行為:「你應該自己來找我,不是叫我出來!輪到你藏的時候,你應該藏我可以找到的你的地方!你藏的那些地方我都找不到!」

  風文遠覺得這樣的畢方有點可憐。跟影魅在一起,他根本得不到應有的關心和教育,向他這種靈獸,別說在人間界,就算到了其他地方也很罕見,本來不論被誰擁有都應該被捧在手心裡珍愛,只有影魅會這樣讓他忍飢受凍地過苦日子。這樣想著,風文遠越發覺自己的打算是對的,畢方應該有更好、更適合他的生活環境,而影魅根本不能給他這些。他心裡也明白,如果沒了畢方,影魅的生存將會變得多艱難,但是只要他不是太過分,自己還是會和畢方一起提供他保護的。這些日子下來,風文遠覺得影魅雖然天資愚笨,但是老實、執著,富有韌性,留在身邊做個隨從也不錯。

  畢方終於玩累了,趴在樹枝上呼呼大睡起來,忘記了影魅還藏著等他去找。按照影魅的個性,大概會一直藏在那裡,等到畢方睡醒,然後想起他、去把他找出來為止吧?風文遠這麼想著,往他早就注意著的影魅藏身處走去,然後對著那處岩石的陰影輕輕說:「畢方睡著了,你出來吧。」

  影魅的身影馬上從無到有地從陰影中冒了出來。風文遠忽然覺得,影魅這種東西不能修練成妖也就罷了,如果都向眼前這個一樣成了型,他們這種能夠隱身到任何陰影中的能力倒是不可小覷。對敵之際,他們要是一眛逃跑的話,光是確定他們藏身的位置就不容易了。他這麼略一分神,影魅已經越過他的身邊,往睡著的畢方走去。

  這是影魅與畢方之間的習慣,如果畢方想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森林中好好沉睡,就必須有影魅在旁邊守護著,否則他就不敢也不能睡得很沉。所以只要是他睡著了,影魅就一定會待在他身邊。

  「我有是想跟你說。」風文遠穩住心神,攔著影魅說。

  影魅疑惑地看著他,在看看睡夢中的畢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別擔心,我保證他自己睡在那裡也不會有事的。」

  風文遠也不希望畢方被有心之人先下手為強,他之所以有這樣說的信心,主要是因為這陣子他和畢方、影魅實施了一種叫做「睡覺誘捕獵物法」的補獵方式,這個由風文遠一手設計的方法是這樣的:先由畢方獨自出動,在森林中任何一個妖怪出沒叫多的地方,選個醒目的位置假裝睡覺,而風文遠與影魅則在附近埋伏,等著有受不了畢方誘惑的妖怪上勾。當然這種妖怪小心翼翼地接近畢方、準備捕獲這隻靈獸時,風文遠與影魅也正小心翼翼地接近對方,準備收穫這頓美食。

  這種技倆用了一段時間後便失效了,當大家明白了風文遠的加入使這個組合在狡猾方面提升了不只一個等級之後,便在也沒有妖怪會上這種當了。但是那段日子也導致了一個結果,就是再也沒有不會有妖怪在畢方睡覺的時候靠近了。

  風文遠很放心地拉著影魅,把他帶離畢方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要是在以前,影魅根本不會理睬風文遠的要求,他會按照自己的習慣回到畢方身邊。可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影魅和畢方已經習慣聽風文遠的主意,他總是有很多影魅和畢方想都沒想過的點子,還會一些非常實用的法術,所以影魅只是靜靜地跟著他。

  風文遠打量著影魅,自己辛苦了這麼久就是為了今天,但是事到臨頭他卻發現自己有些下不了手。影魅是個不錯的傢伙,尤其是他總是用對待了不起事物的態度對待自己的那些法術,使風文遠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自幼的夢想不就是成為了不起的大妖怪,讓所有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嗎?

  「我、我想跟你說說我的事情……」風文遠囁嚅著對影魅說。

  影魅只是看著他,沒有任何表示。

  「你知道的,我是個狐狸精。」風文遠慢慢地說:「我的父母都是狐狸精,所以我一出生就是妖體。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被更強大的妖怪殺死了,我不得不獨自掙扎著求生存;在那樣危機四伏的森林哩,一個小孩子想要活下去真是不容易啊,就像你帶著畢方過的生活一樣,天天都在考慮今天要吃什麼、會不會餓著肚子到天黑、會不會成為別的妖怪的食物。但是看看那些野生的普通狐狸,再看看自己,雖然過得辛苦,可是不用像一般野狐一樣為了生存奔波,過茹毛飲血的野獸生活;我本來還很為自己的出身自豪,幻想著總有一天我要成為厲害的大妖怪,為父母報仇,縱衡山林無所畏懼。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了九尾狐……」

  說到這裡,風文遠看著影魅問:「你知道九尾狐嗎?」

  「九條尾巴的狐狸」影魅回答的簡單直接。

  風文遠雖然心事重重,但也忍不住一笑,早知道影魅會這樣回答,自己還真是多此一問。他搖搖頭說:「九尾狐不僅僅是尾巴比普通狐狸多幾條,而且他們是天生的妖族,能力和法術是與生俱來的,天生就比別的種族強大。像我們這種狐狸精,要修練幾千年才能生出九尾———但不過也只是達到他們出生時就有的能力罷了……」

  「竟然有這麼厲害的種族啊?」影魅也難得出現了驚奇的神情。

  在他心目中,風文遠已經很厲害了,想不到還有他口中九尾狐那樣的妖怪存在。不過不管怎樣,不論是九尾狐還是狐狸精,都與一個影魅相去甚遠。他一直深信自己天生比大多數妖怪都要弱小無能,所以對於強大的妖怪總是十分佩服。

  風文遠苦笑一下,連這個影魅都懂得驚訝九尾狐的強大,然後他不無炫燿地說:「我師父就是個九尾狐。」等了等,見影魅沒有什麼反應,他只好再繼續說下去:「有一次我被幾個妖怪圍攻,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妖怪,但是那時候我還太小,落入他們的包圍後很輕易的就被他們打昏,當時還以為自己就要被他們吃掉了,可是我醒過來的時候,卻睡在一張溫暖的床上。我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後來的師娘,她對我溫柔地笑著說『真是個可憐的孩子』。」說到這裡,風文遠的鼻子有些發酸,裝做看別處的樣子,偷偷拭拭眼角。

  影魅也回頭看著,他想回到畢方的身邊去。

  「聽我把話說完也不遲。」風文遠拉住他,「救我的是對九尾狐夫婦。那天很湊巧,他們出門訪友剛好經過我昏倒的地方。看到幾個妖怪正在商量怎麼分食一隻小狐狸,他們一時心軟,就把我這勉強算是同族的的小不點帶回去。我在他們的照顧下慢慢康復,因為實在不願意再過那種漂泊流浪的生活,就苦苦哀求他們收留我。我發誓,當時我根本不知道九尾狐和我的區別,所以絕對不是抱著高攀的念頭,我只是覺得師父和師娘那麼溫和慈祥,他們讓我找到家的感覺,我不想再失去這一切,獨自到森林裡遊蕩。我當時真的不知道九尾狐是那麼高貴的種族,根本不會輕易收留我這種野狐狸……」

  他大概曾經因為那次不自量力的拜師而受到許多指責與嘲諷,所以就連在影魅面前也不自覺的解釋了起來。

  影魅什麼表情都沒有,當風文遠握著拳頭說了半天,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咳嗽一聲,穩穩情緒才又說:「當時很多人都勸師父不要收下我,可憐我孤苦無依的話,最多收留我做個小僕從就行了,收做徒弟只是平白惹大家笑話。可是師父和師娘說已經習慣什麼都自己動手做,不需要僕人伺候,就算要人伺候,自己的徒弟不也比僕人貼心嗎。所以還是堅持收下我。師父和師娘待我都很好,沒有把我與他們的子女或是另外幾個徒弟有所分別,但是我在師父身邊的日子並不怎麼好過,因為同們都看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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