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妖奇談-天涯無歸路 (三)

跑了一陣了,他慢下腳步來,側著頭尋思:去哪兒呢?這晚了,跑到別人家裏當然不好,又不能回家,去外公家的話多半會被押回去交給父母......乾脆找個僻靜的地方去練法術吧。
   他在地下漫無目的地亂跑。忽然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很接近地面的地方。周圍看得見樹木在地下糾結的根須,也看得見一些小動物在各自的洞穴中忙碌,還有一些昆蟲在泥土中沈睡著。

   留哥把手伸進一個兔子洞中,點了點睡著的兔子,然後看著大小兔子慌亂地沖上地面的樣子,咯咯笑了起來。

   “挺好玩兒的。”他抓抓頭,“乾脆上去看看吧。”說不定能觀察一下人類,這對學習法術也有幫助。

地面上正是夜間,皓月當空,時節正是初春,草木新綠。不遠處一條小溪潺潺,在月光下閃著銀光。清風徐徐,森濤陣陣,正是一個迷人的夜晚。

  空中彌漫著不熟悉的味道,不是有一陣陣大地之下不可能出現的“風”吹過耳畔,留哥保持著冷靜,提防著在這個自己完全不瞭解的環境中有可能會出現的危險。

  “哞……”一聲巨大的鳴叫使留哥直蹦了起來。他轉過身,看見一隻巨大的動物站在自己不遠處,那是只長著一對尖角,身體健壯,四蹄有力的動物,一對又大又圓的眼睛閃閃發光。它又長叫了一聲,向留哥走過來。

  留哥弓下腰,擺出攻擊的姿態。

  “哞……”這動物的叫聲又大又嚇人,留哥聽得身上發毛,準備先發制人,利爪直取對方咽喉。

“住手!”一個聲音在他身邊響起來,並用責備的口氣說,“現在的孩子真是的,好端端的什要去欺負一頭牛!”

  “牛?”留哥很努力地讓向自己把目光從眼前的動物身上移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你說它是牛?!我吃過牛肉,也見過圖畫上的牛,你怎可能這大!那不是種像兔子一樣的動物嗎?”留哥認那個聲音的主人在騙自己。

  “呵呵,原來是地狼的孩子。”那個聲音的主人笑了起來,從樹後走了出來。這是人類老者,面容清,蒼白的頭髮松松地挽成髻,用一根木簪別住,一縷白須,穿著一件青色的長袍,正笑著向留哥走過來。

  “孩子,你頭一次上地面來吧?”老者走到牛旁邊撫摸著它,牛溫順地叫了一聲,“不知是誰家的牛走迷路了,快回家去吧。”老者用手一點牛頭,牛乖乖地點點頭,順著他指的方向緩步向樹林走去。留哥覺得他是使用了某種法術,讓牛可以自己找到家。

  “孩子,你別動。”老者忽然又沖著留哥說,他伸手向留哥一指,一道紅光撲來,在留哥肩頭一觸,瞬間便消失了。

  留哥驚訝地長大了嘴。

  他當然不會在陌生人向他使用法術時“聽話”地不動,但是這名人類老者根本沒有給他“動”的機會,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法術已經打在了他身上,

留哥不知道老者對自己做了什,急忙上下查看,在自己肩膀上發現了一隻小蟲,這個長著八條腿的小東西已經縮成一團死了。留哥的肩頭略微一動,它便滾落進了地下的草叢中。

   “蜘蛛?”留哥認得這種動物,準確地叫出了它的名字。

   “那個小東西和牛不一樣。”老者和藹地告訴留哥,“它是有毒的,不會致命,但會讓你被咬的地方紅腫發癢,痛上好幾天。”

   “哦,我在書上看到過,有些蜘蛛是有毒的。”留哥趴在地上開始找那個蜘蛛,“它叫什?有什區分的辦法?”他知道這名老者對自己豪無惡意後,

  好奇心和求知欲便壓倒了一切,急於想知道更多地面上的事。

   老者笑起來,拍拍留哥的肩問:“小朋友,要不要過來和我喝一杯?”

   “喝一杯?”留哥自動在“喝一背”後面加上了個“酒”字。難得有一個到地面上喝酒的機會,而且長者有邀,後生怎能推辭?他立刻位自己找到了喝酒的藉口,眉開眼笑地點著頭。

   老者原本在一棵茂盛的垂柳下擺好了壺盞,正在對月獨酌,所以才會看見留哥鬥牛的那一幕。他引著留哥走過去,讓他坐在石頭上。石頭邊有一個小小的黃銅風爐,

  正在燒著發出香味的木塊。留哥瞄瞄風爐,心裏琢磨,這溫著的酒怎一點兒味兒都沒有啊?

   老者看了一下火勢,問留哥:“孩子,你叫什名字?是地狼族的孩子嗎?怎一個人來地面上溜達?”

   “我叫留哥兒,是地狼族靜石的兒子。我......只是在散步,哈哈。”

   老者好像不知道地狼族的孩子沒有成年人帶領不得上地面來的規矩,當然也不明白留哥尷尬的笑聲代表了什,他只是問:“你很少到地面上來吧?”

   留哥感覺他問這句話時在忍著笑——他大概想起了自己和一頭牛對峙的樣子吧——所以有點兒泄氣地說:“這是第二次。”

   “來,可以喝了。”老者沒有接著這個話題問下去,他提起小巧的陶壺,把一個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被子注滿了“酒”,向留哥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空氣中升起一股清淡的植物氣味,留哥不確定這種味道是周圍林木發出的還是著杯“酒”發出來的,他還不太會分辨地面上的種種氣味,不過如果“酒”是這種味道的話,

  恐怕好喝不到哪里去吧?想到這裏,留哥將著杯“酒”端起來一口倒進嘴裏。

   “嗚!”留哥的眼睛一下突了出來,口中含著那口“酒”僵在那裏,他實在咽不下這種東西,可是在長者面前又不能失禮地吐出來,他努力地憋著嘴,

  花了好長時間才將嘴裏的東西一點點擠到了肚子裏。好不容易才能張開口,他立刻向老者叫起來:“前輩,你什給我喝藥?!”

   “藥?”這次輪到老者瞪大了眼,“你沒有喝過茶吧?”

   “茶?”

   “這是朋友剛剛帶給我的好茶。來,再嘗一杯。”

   留哥用力搖搖頭,苦著臉說:“難喝。”

   一老一少,一人一狼在月下溪邊、清風習習的森林中,數盞清茶,對坐無話,一副頗可入畫的場面。

   留哥漸漸習慣了這種四周空曠,處身在空氣之中天地之間的處境,青草樹木嗅起來也越來越舒服,連那不時飄進鼻子中的一縷花香也不再那古怪了。

   “再嘗一杯吧?”老者再次他斟茶。

   留哥舔舔唇,下定了決心似的抓過茶盞,一仰頭,像喝藥一樣一口吞下去,然後袖子抹抹嘴,說:“人類怎會習慣喝這種東西呢?我從書上看過,人類天天都喝對吧?”

   “喝茶不是品茶。”老著又替他斟上,“人類天天喝茶,而品茶是要看時間、地點和心情的。”

   “就好像吃飯和嘗一口不一樣是吧......”留哥這解釋。

   老者大笑起來:“你這孩子太有意思了。”他淺淺地嘗著盞中的茶說,“你大概還沒有學會變成人吧?”

   “咦,你怎知道?”

   “呵呵,如果你能變成人,或許就不會那想了。”

   “我......那個法術我學不會......”留哥脫口而出。身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眼前和藹可親的老者讓留哥不由自主生了親近的感覺,

  一下子就把自己連父母都不肯告訴的事說了出來。

   “學不會啊,那是因你還不知道人類是什樣的東西啊?”

   “我當然知道,一個鼻子兩隻眼,沒有尾巴不長毛......”留哥馬上把自己編的人類口訣念出來。

   “哈哈哈哈,你這孩子......”老者笑得前仰後合,過了一會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孩子,你可不能只從外邊看一樣東西啊!”

   “我只需要外邊變成人類就行了,又不是整個兒邊成人!”留哥撇撇嘴,他始終認全身披著華麗皮毛的動物才是最漂亮的。

   老者又喝了一盞茶,看著留哥問:“孩子,你知道什一個妖怪,一個生靈想修成正果,就必須先學會‘做’人嗎?”他強調是‘做’而不是‘變’

   “不知道。”留哥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一點兒都不想修成正果。”

   “因人類是天地間最複雜、最難以捉摸的生靈,只要把人類琢磨透了,就再也沒有什是不能瞭解、不能體會、不能接受的了。”

   “是嗎?照這種說法,人類不是個個都可以修成正果了?”留哥不服氣地說

   “孩子,你瞭解地狼的一切嗎?”

   “當然,!”留哥提高了嗓門。

   老者什都不說,只是笑著看他。

   留哥在他的目光下變得局促起來,想了一會兒又說:“我本來就是地狼啊,現在我還小,等長大了,我就.....”

   老者還是不說話,臉上的笑容更加濃了。

   “唔,我記得先生講過,‘知人易,知己難’,所以......所以......”

   老者點點頭:“你好象有些明白了。”

   “您就是想告訴我這個道理嗎?”留哥的口氣更加恭敬了。

   “你大概也沒見過幾次人類,卻想學變成人類的法術。最初地狼族沒立學會變成人之後才算成年的規矩,設立這個規矩是了激勵後代發奮向上努力修行正果吧?

  現在祖先的意圖全被遺忘了,只會逼著孩子去變成只有外表像人類的東西而已,哼,本末倒置之極!”

   留哥雖然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可是老者是在批評他的家族,他當然不會藉口。

   “孩子,說來聽聽,你什學不會變成人的法術?只是外表變成人,不是比真正變成人容易很多嗎?”

   “是因......”留哥不知不覺中對這位人類老人已經充滿了信任。他說到自己無論如何都學不會變成人的法術,雖然裝做若無其事,其實心中很焦急,

  而且近來甚至與先生鬧得不愉快......

   老者一直認真地聽著,不時點著頭,直到留哥全部說完了,才撫著鬍鬚問:“原來是這樣,所以你就跑到地面上來,想親眼看看人類是什樣子啊,

  確實是個很聰明的辦法。”

   留哥受知有愧地移開目光,他總不能去解釋說自己是了逃避父母要逼自己訂親的可怕時間才從家裏溜出來的吧。

   “孩子,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學過的法術?”老者忽然這問。

   “啊?”留哥楞了一下,“好啊,你要看什?”

   “先給我看‘撼地法’。”

   “好!”留哥馬上伸出手指淩空一劃,念動了自己最得意的咒文。頓時一陣低動山搖,地上土石亂滾,數上枝幹亂荒。

老者袍袖一拂,被震到地上的茶具又回到了桌上,稱讚說:“不愧是地狼,了不起。那,你再用一個風咒看看。”

   “風!”留哥毫不遲疑地大喊一聲,一股小小的旋風在他指尖形成,掠過他的肩頭,他拂去了幾點灰塵,然後消失於無形了。

   留哥睜大了眼看著自己的指尖,不服氣地說:“我再試一次!”

   “不用了,你再給我看看禦雷法吧。”

   “雷!”

   隨著留哥的喊聲,幾道閃電從天而降,打在他和老者的周圍,濺起了不少土塊草屑,在地上打出了幾個小坑。“還好。”留哥松了口氣,

  “這個法術沒有出問題。”留哥不無得意地看向老者。

   “呵呵,不錯。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法術?”

   “好,好!”留哥充滿期待地點頭。

   “首先是風之咒!”老者伸出一隻手,念動和留哥一樣的咒文,一陣狂風吹過,卷起了留哥,帶著他在空中盤旋了一圈之後才把他放回了原地。

   留哥用力喘著氣,臉上帶著崇拜的神情看著老者。

   “下面是雷。”老者大喝一聲,“疾!”

   數道巨雷落下來,接觸地面時發出震耳欲籠的巨大爆炸聲,土石四處飛濺,打在臉上隱隱作痛,留哥忙用手臂擋住了臉,只聽著四周像下雨

  一樣稀裏嘩啦的土石落下聲停止了,才把手放下來,連身上頭上的灰土都來不及拍打,便向老者激動地叫道:“太厲害了!太厲害了!

  前輩您的法術簡直是神了!”

   “呵呵,其實只要你在地面上呆得久一點兒,這些法術自然也就會提高的。”

   “在地面上呆久一點兒?”

   “我再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別驚慌。”說完,老者把手伸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詞。

   不一會兒,林間風聲大作,天上雲層翻滾,轉眼間就把明月和繁星嚴嚴實實地遮了起來。原本像浸在青琉璃中的世界一下紫暗無光點,

  伸手不見無指。留哥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毛髮豎起來,喉嚨中發出低低的咆哮聲。

   忽然一道閃電劃破天空,緊接著疾雷在雲層中滾了過去,接著飄拔大雨落了下來。老者一把拽住挑起來想鑽進地下的留哥,

  說出了一句讓他相信自己不會被淹死的話來:“這是下雨。”

   耳邊只剩下大雨的嘩嘩聲,留哥看著雨從雲層中降下,落在樹上、草上、岩石上、自己身上,然後再落向大地,在地面上彙成水流,

  流進小溪,小流奔騰向前......雨幕把整個世界都籠罩住了,頭只見白茫茫的一片,不時閃起的電光短暫地照亮大地,

  卻又總是帶著震耳的雷聲而來。

   一刻鍾後,雲消雨停,明月展現,草叢中閃動著點點水珠,整個山林顯得越發清秀。

   老者伸手一揮,用法術讓自己和留哥渾身上下恢復乾爽,說:“第一次看見吧?”

   留哥點頭。

   “我猜你在學習法術的時候,最容易掌握五行屬土的法術。即使是最難的土系法術,你也覺得比最簡單的風咒、雷咒簡單。”

   留哥不由反問:“你怎知道?”

   “因你學不會自欺欺人,你沒有見過真正的雷、真正的風,所以你無法依樣學樣地照著先生教的去學,你沒有瞭解過人,

  也就學不會變成人的法術。你的夥伴們雖然外表可以變成人了,但如果他們此時走進人群裏,人類依舊可以馬上分辨出他們是異類變幻的。

  而你已經直覺地意識到了這些,我想,這也就是你一直學不會那個法術的原因。”

   是?嗎留哥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自己學不會這個法術真的是因這個原因嗎?

   他覺得老者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有什地方不對勁。

   “你剛才也看到了,真正的雷咒應該什樣,這是只有在這蒼茫的天地間才能體會的奧秘,你有興趣的話,我有一點兒訣竅可以和你說說。”

   “真的?”留哥難以置信。修道之人,特別是法術高強的人,都不會輕易去指點別人,這樣萍水相逢的情況下,

  一個人類什願意教導一個地狼?

   “看起來你的年紀和我外孫一般大,就當做我們有緣相遇,我送給你的一點兒小禮物吧。”老者笑著說。

人類的少年......留哥盤算著自己的年齡比人類少年的年齡會大多少,三十歲?四十歲?

   “孩子你過來。”老者招呼他,“我先給你講講禦雷的要點。”

   “啊......真的,是真要教我?......是,是的。”留哥慌忙向老人鞠個躬,快步走到了他身邊。

   禦雷術通常被廣泛使用的有五雷法、招雷術......“老者在星空月色下,開始給留哥講述地狼們可能永遠都接觸不到的法術......”

  

   留哥溜回家裏,躺到床上之後,他的心還在怦怦跳著。第一次接觸那樣的法術,雖然身體很疲倦,但是剛才自己禦雷擊

  折一棵大樹的感覺還留在心裏,一棵那大的書......

   留哥拉起被子蒙住頭,和那位人類老者相處了一夜,他對於法術的熱情好象一下子完全恢復了。

   他一邊入睡一邊還在吃吃地笑著:“明天再去學,嘿嘿,把厲害的法術全部學到手!嘿嘿......”直到睡著了,他臉上還挂著笑容。

  

   “庚姨,留哥兒在嗎?”一群少年擁進了留哥家裏。

   “我看看......”庚娘拉開門向屋裏一看,“回來了,不過又在賴床,這孩子啊......”

   “放心吧,庚姨,我們今天就是來治他的懶的!”沈珠、糕兒、予還有磊峰等幾個帶著兵器的少年乒乒乓乓的沖進了屋子。

   “懶蟲!起床!”

   “再這睡下去,總有一天你一覺醒來會發現自己變成了一條蟲子!”

   “啊......”隨著沈珠的話,正在拽留哥的糕兒發出一聲殘叫——留哥應聲變成了一條像他本人一樣大、軟綿綿地蠕動著的蟲子。

   “別想這樣蒙混過關!”

   “起來,變成蟲子也不行!”

   少年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留哥變的蟲子起來,擺到桌子上,大家各自拖了椅子坐下,圍著桌子開始對這條蟲子進行訓話。

   “留哥兒。”沈珠清了一下嗓子首先開講,“對於你最近的行,我們認非說說你不行了!”

   “對,對!”其他少年一致點頭。

   “你最近太懶了,除了睡覺就是睡覺,雖然素辛先生罵了你幾句,你也不用這樣吧?你想想我們,幾乎天天挨什罵又怎樣,

  也沒像你似的,是吧?”

   “你就算不想再學法術了也得專心來練功啊,再不活動,你的功夫會退步的。”

   “是啊,你總不能天天睡覺,什都不做吧!”

   留哥變成的蟲子開始吐絲做繭,把自己包起來。

   “糕兒,你說‘炸蠶蛹’好不好吃?”磊峰不懷好意地問。

   “好吃!”叭噠,叭噠,人的口水淌下來了。

   “把油燈遞過來,我來燒一點兒試試!”沈珠手執油燈,見留哥還是沒反應,毫不猶豫地向他燒過去。

   “啊......沈珠,你太黑心了!”留哥捂著屁股跳起來。

   沈珠把油燈丟下,拍拍手,毫無愧色,向人一揮手:“大家繼續!”

   少年們一擁而上,開始了對留哥耳提面命、苦口婆心、語重心長、狂轟亂炸的教育。

   “留哥兒,有道是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

   “古人雲:學而時習之,不亦......”

   “留哥兒,老大徒傷悲,是因什?因少小不努力啊......”

   “留哥兒......”

   “留哥兒......”

   幾個時辰以後,留哥發現自己保持盤腿坐在桌上的姿勢不會動了。磊峰和予把他從桌子搬下來,一人拎著他的一條腿一陣亂晃亂抖,

  好不容易才使他可以站起來。

   留哥像喝醉了一樣搖晃著,又爬上床去鑽進被子裏。

   “留哥兒!”少年一起狂吼起來。

   庚娘正端了點心和飲品進來,卻迎面見一群少年著床,把留哥連人帶被子一起了出去。

   “你們......”

   “庚姨,您放心,我們馬上替您把這個不孝的兒子丟到火山口裏去。”

   “娘,救命啊!”

   “去西穀那邊那個。”

   “不,去南邊那個近一點兒!”

   “娘!”

   留哥大聲呼救中,被夥伴們著跑員了。

   “這群孩子真是......”

   靜石也從屋子裏走出來,含笑看著一陣風似的少年嗎......

“我發誓,我沒有偷懶,我每天都在練習!哇!不要把我丟下去啊!”留哥死死抓著床沿,大聲求饒。在他下方,

  一個地下的裂谷深處,火山的岩漿翻騰著,而留哥的身體就被懸在岩漿上方,地狼少年們躍躍欲試,準備把這只‘懶狗’人道毀滅。

   “你明明天天在睡覺!”

   “我真的有勤奮練習啊!救命啊!”

   少年們半信半疑,又把床撤了回來。

   留哥主動從床上爬了下來,擦著汗說:“我試給你們看看?”

   “快試!”少年們抱著臂,斜著眼,用半信半移的神情看著他。

   “嘿嘿......”留哥口中發出一連串不懷好意地冷笑,“我要試了......”他伸出手大喝一聲,“雷來!”

   雷聲大作,十幾道疾雷憑空出現,向著那群少年打過去。他有意控制了法術的力度,讓雷電擦著同伴們一寸許的地方打下去,

  但是雷電的力量還是令幾名夥伴的毛皮燒卷了起來,發出難聞的味道,然後打得他們土石亂飛。

   “哇......”大家轉身開始逃跑。

   “別跑!是你們自己要試的!來試試啊!”留哥大叫著,揮著手臂發出一大串威力十足卻全無準頭的法術,向著夥伴們追上去。

   夥伴們一邊哄逃,一邊想他回頭扮鬼臉,吐舌頭,翻白眼。

   “站住!吃我一記天雷落......”

   夥伴們發出尖叫聲,大笑聲,想前跑著,心中都放下了一塊石頭——留哥確實大有長進,沒有荒廢了修煉......

  

   “先生,先生?”留哥一到地面上,便四處尋找著。

   老者還坐在那棵樹下,正輕輕撥動著銅爐中的火炭,笑著向他了首,算是打過了招呼。

   “先生,我今天......”留哥嘰嘰呱呱地把自己‘教訓’夥伴們的過程時他手著,“我在地下用雷術,而且很有威力......先生,

  如果我認真更您學的話,會不會所有的法術都能變得更厲害?”

   “只要有恒心,你這有天分的孩子什都可以做到。”老者笑著稱讚留哥。

   沒有被說成是天才而稱讚有天分,留哥反而一下子臉紅起來。

   “今天我來告訴你一些人類使用法術的訣竅吧。”老者撫須緩緩地講,“你也知道,人類的壽命比起妖怪來短暫得多,

  了在有限的時間內加快修煉的進度,達到延生養壽的目的,人類用了許多心智,在相同的法術中加入了很多變化,

  使法術的修煉更直接、更快捷,這也就是什人類的法師僅有五、六十年的修行,卻往往可以和活了幾百年、

  上千年的妖怪們對抗的原因。我就告訴你一些人類專用的修煉方式,也許你很難理解這些,甚至永遠學不會這些方式,

  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多聽一些東西也是好的。”

   “是,先生!”留哥緊張地握著拳,心怦怦跳著。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除了地狼的修煉方法外還有其他的方式。

   “呵呵,你先坐下吧,不用這鄭重,我們又不是老師在教學生。”老者安慰著留哥。

   “是,先生!”

   “你這孩子。其實啊,我是不能收你徒的,所以我們就當做在彼此切磋,你弄得這一本正經的,反而不好了。”

   “啊......是,我明白了。”留哥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族中的長輩們擅自指點外族的少年,一定會引來族人不滿的,想必這位老人的情形也是如此,

  自己堅持恭敬地叫他‘先生’只怕反而會造成他的困饒。於是聽話地坐了下來,手足無措地說:“那,您......”

   “我有個孫子,外表的年紀和你差不多,你要不嫌棄我討你便宜,不如叫我一聲‘爺爺’吧。”

   “當然,我在心裏本來就是把您當做長輩一樣看待的,那我就叫您,叫你您爺......爺......”留哥‘爺’了半天,不好意思地抓著頭說,

  “跟您說實話,家祖父去世很早,我長這大從沒開口叫過‘爺爺’,所以我叫不出口。不如我叫您外公吧?我外公很疼我,您也像他一樣,

  對我這好。”

   “外公......”老者微微吃驚。

   “不行嗎......”留哥吐吐舌頭,“那我還是叫爺,爺,爺......我再練練,叫爺......”

   老者看著遠方,似乎有一瞬間的失神,口重喃喃地說著什,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笑著說:“叫外公就好了,我女兒死得早,

  我甚至沒能見見我的外孫,老天有眼,讓我自己遇見了你......你就叫我外公吧。”他的眼角隱隱閃著淚光。

   “外公!”留哥甜甜地叫著,抓起茶壺來倒上一杯,雙手動到老人面前,“外公您喝茶。”

   雖然留哥用沒有開的水泡了茶,老人還是笑著喝了下去。

   “對了外公,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老人沈呤一下才說:“我姓任,任商。”

   “任.....商......”留哥用學過的人類文字,試著在地上寫出這兩個字。

   “好了。我們來談談人類的法術......”任商開始娓娓述人類法術的特點,留哥豎起耳朵用心聽,不時點著頭,一老一少在這片林子裏,

  又度過了一個安詳的下午......

  

   “留哥兒,明天是外公的壽辰,禮物準備了嗎?”吃過晚飯,趁著庚娘收拾了碗筷進廚房,靜石捅捅兒子提醒他。

   “當然早準備好了,我又不是你......是被娘教訓過後才‘想’起來的吧?”留哥嘿嘿奸笑著對父親說。

   “好心提醒你,狗咬呂洞兵!今天可別再出去亂跑了,小心遲到!”

   “知道,我吃了飯就去外公家幫忙招呼客人。”

   “哼,你會這好?是找機會趁亂偷酒喝吧?”

   “你怎可以這樣曲解我的孝心!”留哥委屈地說,“我這孝順的孩子,當然是去外公賀壽的了,不過順便......”

   “留哥兒。”庚娘在屋裏叫,“吃完飯去洗個澡,換件新衣服......”

   “娘,我先去外公家了。”留哥一溜煙地跑了出去——他最討厭洗熱水澡,因會把毛皮弄得濕淋淋的。

   “留哥兒,你怎可以穿成這樣跑去吃酒席......”不管庚娘跟在後面怎叫,留哥已經不見蹤影了。

   “唉......”庚娘搖頭歎息著回過頭來,“這孩子什時候才能長大?”

“他最近幾乎不去練武場了,也沒有去學堂,聽他的夥伴們說他好象獨個兒躲在什地方苦練法術......”靜石看著留哥消失的方向說,

  “這孩子,練來練去,還是喜歡法術多些......”

   “喜歡什都好,別弄到後來什也學不會就好了。”

   “也是......”靜石和妻子相視微笑。

  

   “外公,外公!您在不在?”留哥大聲嚷嚷著。

   “留哥兒,不是說今天是你外公的壽辰嗎?你怎又來了?”任商從一個山洞中走出來,對於留哥的到來很吃驚。

   “我去外公家路上繞道跑來的。”留哥跑的呼呼喘著氣,“我給外公買禮物時也您買了一份,想今天交給您。”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子,

  打開給任商看。盒子裏面是一顆小小的寶石,約有指肚大,閃爍著與不同的七彩光芒。

   “這種寶石只有地下很深的地方才有,連我們地浪都很難得到,人類可能很少看見,很稀奇吧?”

   “是啊......”任商眯著眼睛看著這顆與不同的寶石,“我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禮物......”

   “您喜歡的話就太好了!我送給我外公的是人類的木頭工藝品——禮物就是要這樣換著送才對,是吧?”

   “對,對,你是個很有心的孩子,我真的很喜歡。”任商激動地說。

   “那我告辭了,我得在娘發現我拐了彎之前回去。”留哥行個禮,沒入地下跑了。

   任商一直托著那顆寶石,良久後長歎一聲,流露出憂傷的神情......

  

   不知不覺時間已過去三年,留哥每天來到地面向任商學習法術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外公,喝茶。”留哥熟練地把煮好的茶任商倒上。

   “你自己也喝一杯吧。”

   “嘿嘿......”留哥打著哈哈蒙混過關。自從三年前第一次喝茶留下了‘喝藥’的印象後,他就對茶這種東西過敏了。

  三年來他每天都看任商煮茶,也動手幫他煮,但他自己是絕對不去沾的。

   “煮了這多年茶,你的手藝也越來越好了。”任商喝了一口後稱讚道,“真的不嘗嘗。”

   “嘿嘿......”

   任商不再去勉強他,問:“我上次推薦的書讀過了嗎?”

   “讀了,我有幾個地方不太懂呢,關於......”留哥放下茶爐,開始提出修煉上的問題。任商撫著鬍鬚,邊聽邊點頭,然後一一回答。

  時間一點點流逝,當這一老一少放下書本時已是夕陽半落了。

   “外公,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喝杯茶再走吧”任商他倒杯茶。

   “啊......”

   任商堅持地看著他。

   “好吧......”留哥很少違背長輩的意思,苦著臉接過杯子去,準備捏著鼻子倒下去。

   “你這幾年來學習了這多人類的知識,有一直在親手烹茶,現在再喝應不會覺得苦了。”

   “會嗎?”

   “呵呵,你已經很懂得人類了,當然也能體味到茶中的滋味了。”

   “我還不會變成人呢?”

   任商笑而不答。

   “好吧,好吧,不就是喝茶嗎。”留哥勇敢地把杯子舉到嘴邊,先舔一舔,品品滋味,“唔......”他又試著喝了一小口,

  再喝一口,“苦是苦,卻有酒沒有的清香......好象也能喝......”

   “你明白了嗎?”

   “明白什?”留哥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正慢慢品著。

   “人生如茶,甘苦自知。”

   “外公,您是想告訴我......”

   “今天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話,想想這杯茶的滋味......”

   “是。”留哥行了個禮,默默轉身走出了這個山溝。他看著外面青翠欲滴的層層山林,水如銀帶,夕陽如火,

  山腳下一個小村正飄出嫋嫋炊煙,隱隱傳來雞鳴犬吠......

   “我懂了!”留哥大聲叫起來,“我想通了!”

   任商聞聲走出來,看到留哥正轉過身來,激動地迎過來說:“外公,我終於想通了!”他握住任商的雙手,任商感覺到那是一雙光滑、

  沒有毛和利爪的手,還有他的臉,他的眼睛、耳朵......

   “我變成人了嗎?”留哥緊張的問。

   “是啊,現在的你如果走進人群中去,沒有人會看出你是異類——如果你把尾巴也變掉的話。”

   “尾巴?怎尾巴還留著......”

   “別急,別急,慢慢來......”

   “尾巴,尾巴,尾巴......哇,外公,怎耳朵也長出來了!”

   “不用急,不用急......”

   “哇,連爪子也......”

   ......

  

   “娘,猜猜我是誰!”正在縫補衣服的庚娘眼睛一下子被捂住了。

   “會叫我娘的除了留哥兒還有誰!”庚娘笑著拉下他的手,卻看到了用‘人’的樣子站在她面前的留哥,“留哥兒,你......”

   “看,我可以變成人了!”留哥轉個圈給母親看,“沒留下尾巴,沒豎著耳朵,也沒有長長的指甲,很完美吧?”

   庚娘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撫著他的肩頭:“我的兒子長大了。”

   “對了,爹呢?......又去了練功房......不是,在和農叔他們喝酒?我去變給他看!”留哥一陣風似的卷出門去了。

   不出半個時辰,全族上下都知道了留哥可以變成人的事。

   留哥的成年宴比其他的孩子們要熱鬧得多,雖然他們家裏親戚不多,但靜石和庚娘人緣極佳,留哥朋友又多,

  再加上關心留哥成長的族人們、長老們......幾十個地狼把靜石家的小宅子擠了個滿滿當當。

   “執圭和執珂沒有來嗎?”

   “我去叫過了,他們不來我也不能把他們綁了吧?”留哥奉父親的命令邀請他們時自然也不會多真心真意。

   “再去請他們一起吧。”

   “不去!”留哥斷然拒絕,“愛來不來,擺什架子!”他迎過去和一幫朋友說笑,下定決心在這件事上不再聽父親的話了。

   “唉。”靜石歎了口氣,他下自己不應該強迫兒子去接受執圭兄弟倆,以那兩兄弟對留哥的態度而言,留哥對他們已經夠有禮貌了。

  以留哥的個性,在別人那樣冷淡的情形下還一直維持禮貌,已經是很聽自己的話了。

   “我去叫那兩兄弟。”靜石對庚娘說,“你先招呼著客人。”

   “好”庚娘溫柔地說,“不過他們確實不願來的話,也別勉強啊。”

   “我知道。”靜石向周圍的客人拱拱手,匆匆出門去了。

   “靜石叔要去哪兒啊?”

   “酒席不是馬上要開始了嗎?”

   “是呀,留哥兒......”

   “他說要去叫執圭兄弟來。”留哥再也掩飾不住臉上的不高興。

“什去叫他們?”糕兒幾乎要跳起來。

   “糕兒!”沈珠責備道,“好歹他們也是留哥兒的堂兄,請他們來也是應當的。”

   “可是他們最近在學堂裏多囂張,以留哥兒不來上課,他們便是第一了,總是目中無人的樣子。”

   “對啊,還總是有意無意地說留哥兒的壞話!”磊峰重重一拳砸在桌上,他變成人類後是個壯碩得嚇人的大漢,氣魄不凡。

   “老在先生面前打小報告。”

   “還有......”

   “還有......”

   夥伴們一股腦地開始傾吐對這兩兄弟的不滿,沈珠本來還想他們說幾句好話,被予說了句“上次你還不是因他們告刁狀

  而挨了先生的扳子。”也就不吱聲了。

   “反正留哥兒已經能變成人了,馬上就可以回學堂裏來了。”

   “對,等留哥兒回來,看他們還囂不囂張!”

   “我們馬上去和先生說。”

   “先生......”

   夥伴們不由分說,擁著留哥耳向素辛跑過去,亂七八糟地叫著:“先生,先生,留哥兒是不是可以回來上學了?!”留哥其實心

  裏根本沒有去想回學堂的事,他更想一直更任商學習。

   “留哥兒,你終於還是學會了,我早就說過,以你的天分,稍加用功就沒有學不會的東西。”素辛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一改平日嚴肅的樣子,親切地拍著留哥的肩說。

   “嘿嘿嘿嘿。”被難得稱讚學生的素辛這當誇獎,留哥十分得意,原本心裏對素辛的一些不滿也煙消雲散了。

   “明天就回來上課吧,讓我看看你的學業是不是拉下來。”

   “當然沒拉下。”留哥自信地說。

   “有留哥兒這樣聰明的孩子,當然可以光宗耀祖。快開酒席,咱們好好地喝一杯。”靜石的一幫朋友大呼小叫,打斷了留哥和素辛的敘話。

   “大夥兒再等一等,留哥兒他爹馬上就回來了。”庚娘急忙上前安撫大家。

   “一家之主去哪兒了?”

   “這大的喜事他怎不見了?”

   “留下嫂子一個人應付這大的場面,這傢夥真不是東西!”

   “誰說的,哪個不知道嫂子才是一家之主,是吧?嫂子,晚上罰他跪搓板!”

   抱怨、取笑、火上澆油......各種善意的惡作劇充滿了整間屋子,庚娘大方地周旋著,始終含著笑,一邊的留哥卻偷偷地嘟起了嘴。

   當大家都等煩了,屋子裏開始鬧哄哄的時候,靜石總算回來了,身後跟著執圭兄弟——他果然還是把他們帶來了。

   “總算把‘神仙’請下凡來了......”糕兒不滿地咕噥一句。

   沈珠推推他:“快入席,免得讓大人罵。”

   靜石硬是把執圭兄弟安排在了首席,和族長、素辛以及留哥的外公坐在一起。

   糕兒經過執圭兄弟身邊時還是扔下了一句:“讓長輩們這等,還好意思坐首席。”

   “各位,今天是小兒留哥兒的大日子,各位賞光使寒舍上下蓬蓽生輝,靜石口拙,不會說文縐縐的話,我先敬大家一杯!”說完,靜石一仰頭,先幹了一杯。

   “幹了!”

   “恭喜!恭喜!”

   “今天非要好好喝一杯!”

   “不醉不歸!”

   ......

   屋裏屋外一片喧鬧,敬酒、劃拳、恭賀聲此起彼伏,像開了鍋一樣,變做人形的留哥臉紅通通的,在父母的帶領下挨桌敬酒。大部分客人都是酒到杯幹,整個酒席上人人笑逐言開,只要兩個人明顯地表現出他們的不快來。

   執圭一個勁地喝悶酒,執珂則連筷子都沒動,悶坐在桌邊——他們兩兄弟被安排在首席,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留哥的目光每次落字他們身上,心中都會湧起一股氣憤——要不來,來了卻擺這副樣子!

   “留哥兒!”靜石的聲音帶了積分嚴厲,“給你堂哥們敬杯酒。”

   “知道。”留哥眯眼一笑,他是個禮節周全的孩子,才不想像執圭兄弟那樣,當表露自己的情緒而失禮呢。

   “大堂兄,二堂兄,讓我敬杯酒吧,來,我先幹敬。”留哥笑容滿面來到執圭兄弟身邊,舉杯先喝盡了,然後把被子向他們亮了亮。

   “執圭勉強在臉上擠出一抹笑容,也舉杯喝了。執珂卻坐在那裏不動,雙眼直直地瞪著桌子上的酒菜,好象沒聽見留哥的話似的。首席上坐的長輩們一下子全看著他,氣憤沈寂下來。

   ”堂兄,來幹一杯!“留哥還是笑容滿面,端起桌上的酒杯遞向執珂。

   當!

   執珂一揮手,留哥手中的杯子飛了出去,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執珂身上。

   “還是我先幹敬!”留哥一仰頭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幹,把杯底向執珂一亮,手一點用法術攝來一隻乾淨的空杯,又斟滿一杯酒,雙手遞給執珂,“堂兄,請。”

   執珂一下子站起來,直視著留哥。

   “執珂!”以長者出言責備了一句。

   “我們走!”執珂一拽執圭,轉身向門外走去。執圭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跟了上去,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覷的客人。

   “大家繼續吃,別客氣。”靜石安撫著客人,一邊不安地向門外那兩兄弟消失的方向看去。庚娘明白丈夫的心意,乘大家都沒注意,悄悄地走出了門。

   “太可氣了!留哥兒,你怎忍得下這口氣!”

   “就是,就這咽下這口氣你也甘心?”

   “留哥兒......”

   留哥來到那一班小夥伴們席上敬酒時,這些孩子立刻吵嚷了起來,攛掇留哥去教訓執圭和執珂兩兄弟。

   “我來敬大家酒的啊!”留哥還是笑嘻嘻的,“來,乾杯!”

   “留哥兒,你太讓著他們了!”

   “就是!”

   留哥斜著眼四處瞄瞄,見父親和長輩們都離自己挺遠,便壓低了聲音悄悄地說:“我已經報復他們了——我越是客氣忍讓,待會兒他們就會被長輩們罵得越厲害,你們信不信?”

   “哦,原來是這樣的......”夥伴們一起恍然大悟地點頭,“不愧是留哥兒,一肚子壞心眼啊......”

   靜石清楚地聽到了這一切,正好頭看見庚娘從門外進來,對著他微微搖頭,他臉上原本的歡喜之情頓時收斂起來,流露出一種擔憂甚至悲傷的眼神。雖然他馬上就恢復了笑臉,但這一瞬間的表情還是落入了留哥眼中。

   一時間留哥也沒說話。

   父親過於重視執圭兄弟了,什?本來都快忘記的事情突然湧上了心頭——父親曾親手殺了大伯......

   在這個歡樂、喜慶的酒宴上,留哥的心裏卻出現了一抹自己也說不出原因的不安......

“累死了!”留哥重重地往床上一躺,攤開四肢,長出了口氣,最近他上午去學堂,午後隨父親練武,晚上再溜到地面上向任商學法術,生活緊湊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但是這些日子裏無論是法術還是武功都有了

  長足的進步,甚至原來很多百思難解的地方也豁然開朗了。

   “累死了,累死了!”留哥在床上滾來滾去,口中抱怨。

   雖然每天像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可是這些並不會讓留哥感覺累,反而讓他感到很充實,整天精神奕奕的。讓他一個勁喊累的,是別的事情。

   庚娘推門走進房子,坐在床沿上問:“留哥兒,你看巧姑這孩子怎樣?今天晚上的飯菜可是她一手做的呢。這孩子的手藝不錯吧?”

   “不......錯......”留哥拖長了聲調。

   “那昨天那個琴兒呢,她可真是個俊姑娘對吧?還有農大哥家的二丫頭小蟬兒,她刺繡的手藝在族裏可是數一數二的呢。”庚娘越說越起勁,一把掀開留哥蒙住臉的床單,拽他起來問,

  “留哥兒,你自己有沒有什主張!”

   “娘,我能有什主張,每天都要見好幾個不同的姑娘,我哪里記得住誰是誰......”留哥都快哭了。

   “說的也是,這樣的大事不能靠你小孩子的眼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應該由我和你爹做主,我得好好和你爹商量商量。”

   “娘!”留哥一下子跳起來,“你太這事操心了吧?”

   “傻孩子,娘你操心是應該的,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娘不操心誰操心,難道指望你那個只會喝酒的爹不成?”

   “娘......我求求你別我這操心成不成......”留哥帶著哭腔哀求。

   “等到留哥兒成了家,有了妻房,再過幾年有了兒女,娘想你操心都操不上了......”庚娘憧憬著未來,“到那時候我的留哥兒就成了一家之主,男子漢大丈夫,自然由你的妻子照顧你,娘就你們看看孩子......”

  她越說越遠,幾乎把留哥當上爺爺之後的生活也安排好了。

   “娘......”留哥有種哭不出來的感覺,“您真要把我賣給那些不認識的女人?”

   “賣?怎說的這難聽!娘是你去聘!”

   “今天的家務和三餐,全套的繡品,皮革和首飾......”留哥扳著手指頭,哪一樣不是那些女人給你的!分明是想這些小玩意兒把我賣了!”他氣鼓鼓地說,“你竟然利用自己的兒子‘哄物價’,想把我高價出售!”

   “你這孩子!”庚娘白了他一眼,“我選兒媳婦當然要選容言德俱全的,要是娶個什都不會的回來,難道要我侍侯你們爺倆之外再侍侯兒媳婦?”

   “什侍侯我們爺倆再加上兒媳婦啊......”靜石推門進來,他喝得醉醺醺的,打著酒嗝問。

   “爹,你又去誰家喝酒了?”留哥兒無精打采地問。

   “你狂伯伯家!”靜石一拍大腿,“我跟你說啊,留哥兒,狂那個小女兒,漂亮!真漂亮!你一定要認識認識她!我要是再年輕一百歲啊......”他興衝衝地指手畫腳著,完全沒有發現庚娘危險的目光。

   留哥向他又是擠眼又是努嘴,無奈靜石早已喝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了,怎會去注意這些小動作。留哥歎了口氣,聽天由命地閉上了眼。

   “我跟你說留哥兒......”靜石繼續說著,“那個小姑娘太漂亮了......”

   “有多漂亮!從沒見過這漂亮的姑娘!”

   “是嗎?”

   “當然是!我跟你說,我要是再年輕一百歲啊,我......”

   “庚......庚......庚妹......”靜石終於發現屋裏不止兒子一個,迎著妻子的目光,酒也醒了一半。

   “相公,你今天口頭上又把兒子配給誰家姑娘了?”

   “沒,我沒答應。”

   “沒答應?幾杯酒下肚你會不答應人家?”庚娘用帕子打一下灰塵,“這個月都許了十幾戶人家了!你如果再年輕一百歲怎樣?就不要我這個黃臉婆?”

   “庚沒,我喝醉了胡說的!我哪兒敢有那種心思啊!”

   留哥在被子下一捂眼——自己到底是怎被這笨的父親生出來的。

   “有那個賊心......原來是這樣......”庚娘點著頭。

   “庚妹,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靜石發出一聲哀鳴,“留哥兒,你快跟你娘說,我從來沒......”

   “別把兒子扯進來,你給我回房去!”

   “庚妹......”

   “庚娘,留哥兒......”靜石驚慌失措地張望了一陣子,還是乖乖地跟了過去。

   “咕咕咕......”留哥用被子蒙著頭,笑得打滾。

   自從留哥舉行了成年禮後,他就成了全族女孩兒的家庭心目中的最佳女婿人選。托了媒人上門提親的不算,由父母親自出面向靜石和庚娘說的,女孩子自己跑上門來的也絡繹不絕。

   靜石整天在外面吃酒,也不知道在酒席上把兒子賣出去幾次了,而庚娘忙著應付那些上門來的女孩母親和女孩子本人,收了一大堆繡品、首飾,天天分析哪一家女兒的手藝更好,脾氣更相投。

   留哥也知道,婚姻大事理所當然應該由父母來做主,可是他真的不想這早就成親,只要想到要和一個從來沒說過話甚至連面都沒見過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他就渾身彆扭。

   “唉......但願爹娘他們挑花了眼,一時半會兒別做決定吧。”留哥從床上爬起來,悄悄地走出了家門。

大地上剛剛下過雨,空氣濕潤清新,帶著草木的味道。這些年來每天都到地面上來,留哥已經完全習慣了地面,也喜歡上了這裏的一切事物。

   他按照任商教的方法頭看看星辰來確定一下時間,然後蹦跳著向任商住的山洞跑去。

   “外公,我來了,我們......”留哥吆喝著跑進洞裏,卻發現還有另外一個老者在和任商對坐品茶,變一下子止住了步子。

   “哦。”老者撫著須上上下下打量起留哥來,“地狼的孩子......”

   “胡兄不必勉強,我只是隨口這一提,不行就算了。”任商含笑說,“我知道貴族的幻術是不外傳的。”

   “也不是不能傳,族裏面沒有不能外傳的規矩,只是......”老者反復思忖著,他和任商幾百年的交情了,幾天前一時興起,脫口答應任商隨便提什要求自己都答應,

  來作送給任杉篙內的壽禮,沒想到任商馬上就提了這一個說難也不難,卻又很讓他傷腦筋的要求。

   “知識我們的一些法術,不是外族人學得會的,連成精的野狐都不行這個地狼的孩子就......”

   “呵呵,你別小看這孩子,他可聰明著呢?”

   “幻術?”“外族人能學?”“連成精的野狐都學不會?”這些對話一句一句鑽進留哥耳朵裏,難道這位老者是......他緊張地盯著思考中的老者,生怕他吐出“不行”兩個字來。

   “哎,君子一言。”老者終於歎了口氣說,“誰叫我把話說滿了呢?好吧,我教!”

   “真的?”留哥脫口問道,他有一種想躥到洞頂上的興奮。

   任商含笑掃了他一眼問:“你知道我們在說些什嗎?”

   留哥點點頭。

   “說來聽聽。”

   “我猜這位前輩一定是位九尾天狐,而外公請他教我的,則是九尾天狐的幻術。”留哥信心十足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呵呵,果然聰明。”老者笑起來,“好。你既然猜到了,可有信心跟我學上一學?”

   “有!”留哥挺直了腰,大聲回答。

   “我只給你五天時間,這五天裏我會用心教你,若你五天之中學會了,我會再教你一個法術作獎勵,如果五天之內你學不會,可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我能學會!”

   “哈哈,任老弟,你這個外孫口氣不小啊!”

   “你可別小看他啊,我看啊,你是非得教他兩個法術不可了!”

   “那就從明天開始吧,今天已經太晚了。”任商想留哥多爭取一點兒時間,“從明天開始你來這裏跟胡兄學 ,好好珍惜這個機會,我有點兒事要離開幾天,

  回來再檢查你學得怎樣。”

   “外公要出門?”留哥有一絲不安。

   “我族中有事,回去看看。”任商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

   “回那裏去?”胡老者顯然有什不滿,重重把杯子一放,“那種地方,回去作甚!?”

   任商垂頭不語。

   “總之,秋娘死了之後你就該明白過來了,什還把他們當做......”

   任商看看身邊的留哥,沒有回答。

   “孩子。”胡老者向留哥揮揮手,“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按時來,我會教你的。現在,我有點兒事得和你外公談談。”

   “是。”留哥知道這兩位老人要說不能讓自己聽到的話,忙答應著向胡老者鞠了一躬,這才向外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向任商,想到明天來時他就不在這裏了,不由有些依依不捨。

   “去吧,我三兩天就回來。”任商向留哥擺擺手,“別忘了用功,我等著看呢。”

   “是。”留哥知道了他回來的準確時間 ,放心地出口氣,笑著走了。

   “任老弟,這個孩子......”胡老者說了幾個字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和任商一樣看著留哥離去的門口發起呆來。

  

   “啦啦啦,啦啦啦,明天要學幻術了......”留哥得意地哼著小曲兒,撒著歡向回跑,他真想把自己有機會學九尾狐幻術的事告訴第一個族人,可惜任商曾一再告戒他,

  不許他和任何人提起自己,所以他這多年來,連父母都沒有告訴,自己的法術是從哪里學來的。

   “他是從地面上下來......”執珂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對身後的執圭說。

執圭也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他竟然敢獨自去地面。”

   兩兄弟對視良久,執珂決然地說:“走,我們也上去,看看他究竟在搞什鬼!”

   第二天,吃過早飯,留哥乘母親沒注意早早變溜出了門。

   靜石焦急地叫著奔進家們時,留哥早去得遠了。

   “留哥兒呢?留哥兒呢!”靜石乒乒乓乓地推著房門,大聲叫嚷著。

   庚娘從房裏出來,不解地問:“怎了?留哥兒出門去了,你這是幹什?”

   “他又去地面了嗎?”靜石臉色蒼白地問。

   “地面?”

   靜石面無血色地看著妻子:“他,他最近一直和......我去追他回來!”說完轉身狂奔,也不顧地狼族裏的禮儀,從天花板上鑽了出去。

   庚娘呆立在屋裏,默念著:“地面,留哥兒去了地面...... 他一直和什?和誰在一起......究竟出了什事......難道......”她心中想到了一件最可怕的事情,

  不由渾身發起抖來,“不會,留哥兒是我的兒子!不會的,留哥兒是我的兒子!”

  

   留哥兒規矩地站著,在胡老者面前做出最恭敬的樣子。他看得出這九尾狐老者遠不像任商那隨和可親,所以一點兒也不敢造次。

   “你叫留哥兒是吧?”

   “是,先生,是叫留哥兒。”

   “留哥兒......”胡老者似乎在品味這個名字,留哥不由提起了心——他不會因不喜歡我的名字而不教我吧?

   “好,從今天起我就教你幻術,你跟我出來。”胡老者示意留哥隨自己走出山洞。

   “馬上就要學到幻術了,馬上就......”留哥又緊張又興奮,手心都握出汗來了。

   “你......”胡老者正想問點什,卻忽然改了口,板下臉問,“留哥兒,你把我的事告訴過旁人嗎?”

   “沒有!”留哥連忙搖頭。

   “是嗎?”胡老者點著頭,卻猛地扭過身,舉手一揮,一陣狂風把留哥身後的灌木叢吹得東倒西歪,露出了後面的一名地狼男子來。

   “哼!”胡老者冷哼一聲,“你的族人?”

   “素辛先生......”留哥看著那名地狼男子喃喃地說。

   素辛滿臉尷尬,拍著身上的草葉塵土狼狽地走了出來。他一直悄悄跟在留哥身後,見到留哥進入山洞後變靠近過來,沒想到一下子就被胡老者發現了。

  當他看清胡老者的樣子後仿佛嚇了一跳,連忙又後腿了幾步,向老者深施一禮:“原來是九尾天狐,我實在是失禮了。”他已經認出了胡老者的身份。

   “不必多禮。”胡老者口氣冷淡得很。

   “在下是地狼族的素辛,敢問天狐閣下的尊姓大名?”素辛的口氣充滿恭敬。

   “胡,胡理生。”

   撲哧!留哥在旁邊忍不住笑出來——這位九尾天狐老者的名字竟然叫“狐狸生”。兩道淩厲的目光一起落在他身上。他忙努力收回笑容,得臉都紅了。

   “留哥兒,你的長輩既然都來接你了,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明兒個再來。”胡理生顯然很是不快,冷冰冰地說。

   “知道了。”留哥知道今天是學不成了,悻悻地答應。

   胡理生有再理財向他告辭的素辛和留哥,轉身回山洞去了。

   “我今天本來可以學到只有九尾狐才會的幻術的。”走出了胡理生的視線範圍,留哥終於忍不住開始嘟噥著抱怨。

   “當然,當然,是先生不好,不該跟在你後面,留哥兒可別生先生的氣。”素辛笑得竟有些傻呼呼的,因興奮而滿臉通紅,“原來你一直在跟這位天狐學法術,

  怎不早說呢?害長輩們你擔心。”

   “他不讓我說!”留哥含糊其詞。

   “當然,當然,不讓你說就別說了,先生對留哥兒是一百個放心的,哈哈,九尾狐的幻術,九尾狐的幻術啊,他們一向是從不外傳的,留哥兒,好樣的!”

  素辛用力拍著留哥的肩,看起來比留哥還興奮。

   “先生,你說九尾狐的幻術究竟是什樣的?胡先生只給我五天時間,說如果我學不會,他就再也不教了呢,可如果我學會了他就再教我一個法術做獎勵!

  我有點兒擔心,那難的法術,只有五天時間,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那種法術呢。”

   “我也只見過一次......”素辛回憶說,“那時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位九尾天狐那年輕——最多比你大一點兒——卻獨自對抗一大群妖怪,那真是揮灑自如,輕描淡寫一樣,當他使用了幻術之後,唉,我簡直不能形容出來......總之,留哥兒,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千萬別錯過了!”

   “我知道,難得有機會學自己沒見過的法術,我會把握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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