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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談-天涯無歸路 (一)

春寒料峭,夜風依舊刺骨,來去匆匆的人們都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冬衣裏。但是,在河邊對峙的兩個妖怪卻感覺不到這種寒冷,也不在乎這些。
  “你吃了我的兒子,我等待這個報仇的機會已經很久了。”以人類的形態站在那裏的妖怪惡狠狠地說。

  “明明是火兒吃的。”妖怪對面站著一個白色的九尾狐幼獸,正用譏諷的口氣回答他的話,“可是你根本不敢招惹他,只好拿我出氣。”

  “誰不知道你一向狐假虎威,我兒子就是被你騙去給必方吃的!”這個痛失愛子的妖怪憤怒地吼起來。

  “咯咯咯咯。”九尾狐笑了起來,“誰叫你那個笨兒子不自量力地想要吃我,我就用他來請朋友吃頓豐盛的午餐了。”

“今天你的護身符可不在身邊。”那個妖怪握緊了拳頭,“我要用你祭我那可憐的兒子!”說著一抖身子,現出了原形--原來是一頭猙獰的野豬。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大的本事了!”九尾狐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九尾狐一族聲名顯赫,小九尾狐知道對方很顧忌自己,所以自己越是不把對方放在眼裏,對方就越對自己心存畏懼,不敢輕易對自己出手。而這正是小九尾狐想要的效果,他心裏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眼前這個妖怪的對手。


九尾狐一族確實法力高強,但是他一來還是個孩子,二來他自幼孤身漂泊,沒有長輩在旁指點幫助,他所有的修煉都來自於對年幼時母親教導的死記硬背和後來艱苦環境的考驗,這導致了他習慣用小聰明來彌補實力上的不足,所以對他最不利的狀況就是這種面對面、一對一的戰鬥。

  “火兒怎還不來?”小九尾狐焦急地計算著時間,當他在放學的路上發現被這個妖怪跟蹤時,便放出一個鬼使去求援,求援的物件當然是他的好朋友火兒。可是半個小時過去了,火兒卻還沒有出現。

  小九尾狐暗中歎了口氣。讓鬼使去叫火兒可能出現的變數確實太多了,也許他正在吃東西,順便把自己派去的鬼使抓過去也吃掉了;也許鬼使在他睡覺時到達,因吵醒了他,結果什也沒來得及傳達便被燒成了灰燼;也許他正忙著玩遊戲,這個打擾他的東西自然會被一翅膀拍扁,從窗戶中丟出去……總之這樣的可能性太多了,小九尾狐又歎了口氣,心想還是得靠自己啊。

  野豬伏下身子,準備發動攻擊。

  小九尾狐念念有詞,準備好了防禦的咒語。

  一陣急風卷過,使河堤上的人類個個掩面,豎起衣領疾行。


野豬迎風站著,被疾風卷起的塵土和枯草葉迷了一下眼,他以小九尾狐一定會趁這個機會撲過來,但是對方卻沒有這做,反而放低了重心,全心全意地防守。

  小九尾狐的這種謹慎開始時給了野豬壓力,使他因無法找出九尾狐的破綻而擔心甚至怯場,但是隨著時間流逝,野豬開始對對方的實力生了懷疑:如果這個九尾狐真的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那他就不應該表現得這樣謹慎。野豬開始認真考慮:眼前這只九尾狐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在虛張聲勢?

  “要試試看才知道!”野豬下了決心。

  從對手的神情、姿態上,九尾狐知道他要開始進攻了。“只能和他拼了!”現在他對火兒的及時趕來已經不抱希望了。

  野豬一上來就發動了一連串的猛攻,九尾狐連蹦帶跳,總算全部躲了過去,躍到離野豬稍遠的地方喘著氣。野豬也沒有立刻發動了下一輪進攻,他在重新審視自己的對手:“徒有其表的小子,你除了那根舌頭再沒什本事了吧!”

“你來試試看啊!”九尾狐咻咻的低叫著,他當然不會讓自己露怯。

  野豬被他的態度震懾了一下,但馬上就做出了明智的判斷,惡狠狠地向九尾狐撲了過去。

  兩隻妖怪廝打在了一起。

  野豬無論是武力還是法術都比九尾狐高出一籌,九尾狐則憑藉敏捷的身手和神速的反應與對方周旋,不管怎說,九尾狐是處於下風的,在力量與力量的碰撞中,他那聰明的頭腦能給他的幫助越來越小。

  野豬的一道法術射中了九尾狐的右腿,同時九尾狐的攻擊也劃破了對手的面頰。血流進了野豬的眼睛,遮擋了他的視線,九尾狐腿上的傷口也影響了他的動作。只是視線模糊對於橫衝直撞的野豬沒有多大影響,行動不便卻是以靈活自保的九尾狐的致命傷。兩個妖怪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野豬加快了進攻速度,而九尾狐則開始四處亂瞟,尋找脫身的機會。

  “我不會讓你逃走的!”野豬看穿了對手的打算,用陰狠的聲音說,“我要用你的皮毛和血肉來祭奠我的兒子。”

  “那要付出自己的性命做代價!”九尾狐一點兒也不示弱。


又一次近身肉搏後,九尾狐的腹部多了一條長長的血口,而他只能從對方身下扯下一些毛。

  “受死吧!”野豬咆哮著,一下把九尾狐撞飛出去。

  九尾狐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勉強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一條後腿完全不聽使喚,另一條後腿正在流血,劇痛一陣陣傳來。小九尾狐拼命轉動著腦筋,希望找到一個脫身的辦法。

  對於在絕境中活下去,這個小九尾狐有著與自己年齡不符的經驗,他清楚地知道在這種時候害怕和驚慌都救不了自己,要冷靜下來……

  九尾狐雙眼緊盯著一步步逼近的野豬,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汗水卻不聽話地順著額頭流下來,沾濕了他那華麗的皮毛……

“馬上就可以你報仇了!”野豬在心中向兒子禱告,張口向九尾狐咬去。

  “啊!”小九尾狐忽然跳起來,同時還有一個九尾狐從草叢中跳出來向河邊躥出去。

  野豬選擇了追擊急於逃走的那個目標,而沒有理睬在自己面前又叫又跳的那個,然而當他轉身追上去時,卻感到一樣東西跳到了他的背上,接著尖利的牙齒陷進了他的皮肉中。

  小九尾狐並沒有被求生的本能衝昏頭腦,他知道自己如果急於逃走的話,野豬一定會追上來--即使他被自己的幻影引向另一個方向,但當他發覺那是個騙局後,依舊有足夠的時間追上行動不便的自己。所以他選擇了另一種方法--跳到野豬的背上,狠狠地向野豬毫無防範的脖子咬了下去。

  隨著一聲慘叫,野豬的脖子上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一條血管斷了,鮮血不斷地噴出來,可他還是將九尾狐甩了出去,搖搖晃晃地向倒在十步開外、正在掙扎著試圖站起來的九尾狐走過去。

自己已經竭盡了全部力量,終於還是難逃噩運嗎?當對手越來越近時,小九尾狐的恐懼漸漸化了一股不甘心的憤怒。

  他的實力不強是命運造成的,並不是他的錯,如果他一直生活在青丘之國……媽媽……

  當野豬走到他面前時,小九尾狐想的是如果自己不回家吃飯,媽媽會不會生氣……

  一隻手把九尾狐拎著尾巴提了起來,同時一隻利爪插進了野豬的咽喉。

  “真是自不量力的傢夥。”雖然腳下踩著野豬的屍體,這句話卻是對被他拎在手中的小九尾狐說的,“非得選比你強大的對手來戰鬥嗎?差點兒就成了豬食吧!”

  小九尾狐不用頭也知道這個懶洋洋、邪氣十足的聲音的主人是誰。

  “可惜皮毛上滿是窟窿了,不然剛好給我的新女友做條圍巾。”劉地的手在小九尾狐傷痕累累的身上撫過,一些傷口立刻癒合了,另一些也結了疤。

  能夠自由動彈之後,小九尾狐的第一個動作卻是一口咬住了對方的手指。

  “忘恩負義的死狐狸!剝了你的皮做圍巾!”

  “死狗,誰要你來救了!”

  “還咬!”

  “烏(我)開(才)故(不)冷(領)一(你)國(的)青(情)了(呢)!”小九尾狐的嘴裏咬著對方的手指,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寶寶狂汗ing…………)

  “死狗!”

  “死狐狸!”

  乒乓乒乓……


“我一接到你的消息馬上就沖出來了,連飯都沒有吃完!”火兒指著自己嘴上沒擦乾淨的油漬說,不過他的用意很明顯不是遲到而抱歉,因他的眼角一隻在瞟那只野豬的屍體。

  “那是我打死的。”劉地提醒它。

  “是我!”林睿尖叫起來,“你來的時候他已經快死了。”

  “我要是來晚一步,今晚你就是他的食物了。”劉地踢了踢野豬的屍體。

  周影看看地上野豬的屍體,再看看一副吊兒郎當樣子的劉地,不解地說:“真沒想到劉地會比火兒還早一步找到你。一見到你的鬼使,他第一個就沖出來。”

  林睿用極度不相信的目光看向劉地。

  劉地撇撇嘴:“我比火兒更熟悉這個城市。”他間大家的眼睛都在盯著自己,有些尷尬地又加上一句,“我一直想要一條圍巾,不想讓它落在別人手中。”

  “用你自己的皮去做吧!”林睿撲上去咬他一口。

  不過大家都明白,劉地的話總是沒真沒假的。周影更明白,劉地真的很關心這個小九尾狐。當小九尾狐第一次出現在這個城市時,當他面對仇敵時,當他瀕臨死亡時,劉地都表現出超乎尋常的關切--雖然他自己極力用輕佻的方式掩飾著,並且裝出事不關已的樣子,但是周影知道他態度的變化。

  劉地強大的力量和他喜歡摻和事的性格一直在微妙地維持著這個城市中妖與妖之間,甚至妖與人之間的平衡,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不該對林睿遮掩一味地偏袒。周影也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這一切只是出於同情。


劉地迎著周影的目光眨眨眼,周影把這個表情理解“我會告訴你一切的,但不是馬上。”於是周影便滿意了,他只是劉地是不是在格外關切林睿而生疑問,至於劉地什對林睿特別關心,他一點兒都不想追究。

  “回家了!”火兒扛起野豬的屍體嚷嚷著,“今天晚上有好吃的晚飯!”

  林睿想跟上他,卻腳下一軟差點兒跪在地上。劉地治好了他的外傷,但無法完全恢復他透支的體力。林睿用手拍打了一下地面,嘟起嘴,想招呼火兒回來背他走。

  “來吧。”劉地拎起他放在自己肩上,“沒弄到狐皮圍巾,就用活的皮將就一下吧,今天真冷啊。”林睿在他肩上亂抓亂咬他的頭髮,用九條尾巴在他臉上拂來拂去,劉地一會兒用手彈他的牙,一會兒又掰他的爪子,他們就這樣走了回去。

桌上擺出熱氣騰騰、瑰兒巧手烹調的“豬”肉,了不與別人分享,火兒反復強調這是他的獵物。但他的競爭對手卻沒有出現在飯桌上:林睿回家裝按時放學回家的好孩子去了,而劉地也不見了。

  “劉地呢?”瑰兒把劉地專用的碗筷拿出來後才發現他不在,納悶地問,“剛才還看見他在晃來晃去,他怎可能忘了吃飯?”

  “沒他更好。”火兒嘴裏塞滿了東西,“整天來吃白食。”

  “可是……”瑰兒正要說什,一頭卻發現餐桌上還少了一個人,“周影呢,周影呢?”

  瑰兒跳了起來,劉地在不在不重要,周影臨“吃”而逃卻令她嘟起了嘴。

  “都走了正好!”火兒興高采烈地說,“我喜歡自己獨佔飯桌!”

  當!

  一口大鍋子丟在了他面前,“那你最好把它們全吃光!”瑰兒氣呼呼地說,嘟著嘴坐到了沙發上。

  過了一會兒,瑰兒覺得不該向無辜的火兒發火,於是過去幫正在狼吞虎咽的他倒了杯水,托著腮自言自語道:“周影會去哪兒了呢?”

劉地坐在樓頂上,雙腿垂在欄杆外面,手中點著一支煙,在夜色和煙霧中,他的輪廓顯得朦朦朧朧的。

  周影在他身後已經站了一陣子了。

  劉地伸手拍拍自己身邊的欄杆。

  周影縱深一跳,靈巧地坐上去。

  劉地一反饒舌的常態,什也不說,一根一根地抽著煙,每當他丟下手中的煙蒂,取出另一支煙時,周影就幫他把煙點上。他們並肩坐在那裏,任由時間流逝著,劉地的思緒不知在什地方飄蕩,而對周影而言,“說話”本就該由劉地來負責。

  晨曦出現在遙遠的雲層外,劉地的身影微微清晰起來,他用手指捏熄手中的煙,把煙蒂丟了下去。

  “知道林睿的故鄉嗎?”

  “青丘之國。”

  “青丘之國……”劉地輕輕地重復著,“那裏不僅是九尾狐的故鄉,也是我的故鄉……”劉地閉上了眼睛,“我永遠也回不去的故鄉……”

青丘之國物豐饒,四季如春,不但居住著神的子民,也繁衍聲息著各種各樣的妖怪種族。在那連綿起伏的山丘下,居住著地狼的家族。

  在其他種族看來厚實的大地中,這些大地的子民來去自如,他們建立起自己的家園,開通只有他們才能行走的通道(地狼可以穿過土石,在大地中來去本來不需要通道,但是他們更加遵從禮儀,用行走在“通路”上,避開一個個“家庭”的方式表示對族人隱私的尊重),開闢一個個居住的洞穴,長達幾百甚至上千年的時光中,這個只屬於地狼一族的地下城鎮便這樣發展著。

  幾個地狼少年沿著用金屬礦物作標識的狹窄通道跑過來,叭噠叭噠的腳步聲和說笑聲在通道內回響著,打破了整個地狼城鎮的寂靜。地狼族的孩子們一向是被溺愛著長大的,路遇的成年地狼不但沒有責備他們,反而側身讓開道路,含笑看著他們過去。

在這個種族中,也只有那些年幼的孩子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胡亂奔跑,甚至跑到人家的內室裏去--他們在任何家庭中都會受到關愛和招待,這就更加助長了他們這種小小的任性。現在這群少年就紛紛跳出了通道,穿過泥土進入了一個家庭。

  屋子裏的格局、擺設和人類的家庭沒有什區別,只是桌椅器皿全是石材或金屬所制。寶石等礦物被巧妙地鑲在各處,用來反射燈光,使屋裏十分明亮。地狼們的眼睛雖然可以在黑暗中視物,可他們不喜歡讓自己居住的城市一團漆黑。

  “庚姨,我們來了!”

  “留哥兒在家嗎?”

  “哇,好香!庚姨做了什好吃的?”

  地狼少年們一進屋就嚷嚷起來。

  一名化做人類外形的地狼女子手中托著一個放著點心的託盤從後面出來,笑著把託盤放在桌子上:“我估摸著你們今天就會來找留哥兒--他去了他外公那裏,要下午才能回來。來,大家嘗嘗庚姨的手藝。”

不等她說,這群少年已經向點心撲過去了,有幾個了多搶一點兒,甚至化出了“狗”的原形,狼吞虎咽著,庚娘含笑著看著兒子的這班朋友。

  “留哥兒運氣真好,這樣他就不用去上素辛老師的課了。”一個少年邊吃邊說。

  “你以留哥兒是你啊。”另一個少年立刻反駁他,“他才不會怕素辛老師嚴格呢,他說過他最喜歡上素辛老師的課了。”

  “留哥兒是天才啊,我怎能和他比!”前一個少年理所當然地說,“庚姨你說對不對?”

  庚姨溫柔地笑著說:“留哥兒才不是什天才呢,他和你們一樣,只不過比較擅長學習法術罷了。幹起別的他可就不行了,如果他能像糕兒這體貼父母,幫忙幹點兒家務,我這個做娘的才感到安慰呢。”她撫著那個自稱“不能和留哥兒相比”的地狼少年說。

  糕兒呵呵地笑了起來。

少年們吃飽喝足,抹著嘴又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庚姨,我們走了!”“庚姨,再見!”“告訴留哥兒,回來我們去打獵!”“我們要去上課了,庚姨!”七嘴八舌的宣告和吵吵鬧鬧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了。

  當聲音全部遠去之後,庚娘靠在桌邊,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全族的人都承認留哥兒是天才,是地狼族未來的希望,大家寵愛他、尊重他、悉心地教導他,充滿期待地遠矚著他的前途。而這一切,恰恰是一個母親不願看見的,庚娘不願自己的兒子頭上戴著“天才”這個光環,也不願看著他被全族的手推著,一步步走向那讓她害怕的前途。

  每當留哥兒將來要站在家族的最前面去戰鬥,庚娘的心便揪得緊緊的,她在無數個夜晚不住地禱告,希望自己的兒子變得平凡普通,不再擁有那些出的才華,也希望時光能夠停止,讓兒子不再長大,這樣自己就不會失去他了,不會讓命運奪走自己的寶貝了……

“娘!”一個腦袋從天花板上垂下來,出現在庚娘面前,他總是喜歡這樣的小把戲,以這樣捉弄父母樂。然後出現了這個少年的整個身體,他輕輕一個翻身,穩穩地落在了母親面前。

  這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相當於人類十四歲)的地狼少年,他的皮毛有著與不同的深黑色(一般的地狼皮毛以灰、黃、棕色主),像披著一件會發亮的寶石大衣,華麗而厚實,他的年齡還不足以學會幻化人性的法術,所以現在只能以黑狗和人性地狼兩種樣子出現,只是這個少年如此的英俊,即使他這個樣子出現在人類面前,人類恐怕也會忽略他的長髮、利爪、獠牙、紅眼和毛茸茸的耳朵,而他的俊美和生氣勃勃讚歎。他就是被整個地狼族譽萬年一見天才的留哥。

庚娘在他出現的一瞬間已收斂了愁容,笑著去接他手中提的大包小包,問:“外公好嗎?你怎沒吃完飯再回來?”

  “外婆好囉嗦啊……”留哥倒在椅子上撒嬌,“她又在抱怨你不回去看她了,又嚷著要幫我訂親了……娘,你有空也回回娘家吧,免得外婆總把我當嘮叨的物件。”

  “讓你去看看外公外婆就有這多抱怨。”庚娘嗔怪道,“虧你外婆那疼你。”

  “可我真怕她囉嗦啊……”留哥倒在椅子上撒嬌,“娘,如果你同意外婆幫我訂親的事,我可會離家出走的。”

  “你還小,談這件事太早了。”庚娘開口時倒還站在兒子這邊,不過不等留哥露出笑容她就接著說,“不過誰家真有那好的姑娘,錯過了倒也可惜,你外婆她跟你提過她看上誰家的孩子了嗎?”

  “……”留哥覺得自己的未來只有離家出走一條路了。


“外婆做的糕,外公刻的玩具,大舅給的地鼠皮,二舅給的丹藥,二舅母做的衣服……”留哥開始把大包小包的東西向外翻。趁著母親轉身的一瞬間,他把一件不會用嘴念出名字的禮物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那是一小瓶酒,出自善於釀酒的二舅母之手,是真正的烈酒,留哥喜歡這種飲料,但庚娘堅持在他成年之前(五十歲,相當於人類十六歲)只能喝甜兮兮的米酒,於是他也只能用這種方式“截流”外公一家帶給父親的禮物了。

“對了,娘,我回來的路上遇見執圭和執珂了。”

  “哦。”庚娘一下子回過頭來,“你遇見他們了?”

  “我可主動跟他們打招呼了,雖然他們沒理我,可我是很有禮貌的。”留哥強調。

  “他們是你的堂兄,你應該對他們有禮貌,怎可以挑剔他們的不是呢。”庚娘說。

  留哥嘟起了嘴:“可是我們家和他們家從來也沒有什往來,再有禮貌人家也不領情。”

  “他們不領情是他們的事,我們不可以失了禮數,知道嗎?還有,我知道學堂裏的孩子常常會欺負他們,你沒有摻和過吧?”

  “當然沒有!”留哥叫起來,“要不是我處處護著他們,他們會被欺負得更慘!完了……”他捂住嘴,眨著眼睛看著母親,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把學堂裏的糾紛泄露給長輩了。

“我跟你爹也年輕過,你以我們沒有做過這些事啊。”庚娘邊端點心給兒子邊說。

  “真的?”留哥立刻瞪大了眼,“娘和爹也欺負過同學嗎?欺負誰?怎欺負的?”

  庚娘瞪他一眼,“別把那種事當作什了不起的炫耀。執圭和執珂怎說也是你的血親,不准你欺負他們,知道了嗎?在學堂裏多照顧著他們點兒。”

  “是……”留哥恭恭敬敬地應答,他頭看著沙漏,叫了起來,“壞了,遲到了素辛老師會剝了我的皮的!娘,我走了!”他一手抓一塊點心,穿牆而過,向學堂方向狂奔而去。

  “我叫你爹幫你請過假了……”不等庚娘的話說完,留哥早跑得沒影了。庚娘看著兒子離去的方向,再次陷入了沈思……

“糕兒。”

  “來了,先生。”

  “執圭。”

  “來了,先生。”

  “予。”

  “是,先生。

  一名中年地狼男子背著手,半閉著眼睛在一群少年面前踱著步點名。他念得不急不緩,學生們卻個個屏住了呼吸,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這位叫素辛的地狼是家族中的老師,他已經教了幾百年書,這些孩子們的父親很多也是他的學生。這位先生性情嚴厲,訓斥起人來毫不留情,是這些被嬌寵慣了的孩子們少數幾個懼怕的成年地狼之一。

  叭噠一聲,有個學生沒有握住手中的筆硯,把它們掉在了地上。在這間寂靜的屋子裏,這個聲音引來了素辛的怒視。他睜開眼,向這個學生走過去,說:“連文房四寶都握不住,能成什大器!”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嚴厲得讓那個少年發抖。

  “拾起來!”

  少年蹲下去撿那些文具,手臂卻不住瑟瑟抖動。

  素辛一直盯著他,準備在他站起來之後再訓斥幾句。

  “到!”一個聲音傳進來,接著一條身影從屋子上面跳了下來,站在素辛身邊大聲說,“留哥來了!留哥沒遲到!”

  “留哥……”素辛轉過頭看著這個打破寂靜的學生,卻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你怎回來了?”

  留哥手扶膝蓋吐口氣,笑著仰起臉說:“我怎能耽誤了先生的課啊!上次您教的法術,我還想展示給您看呢!”

“你這孩子真是。”素辛嚴肅的神情被關愛取代了,“用功是好事,但也別耽誤了和家人享受天倫之樂,孝敬老人也是你要學的東西。”

  “是,先生。”留哥大聲應答。

  留哥的出現讓課堂的氣憤鬆弛了下來。當素辛轉過身向著另一邊的學生講述時,留哥拼命做著收拾引幾個朋友的注意,然後從口袋中微微露出那個酒瓶給他們看。

  朋友們的眼睛立刻全睜大了,臉上掩飾不住興奮的表情。

  留哥指指門口,再做一個“喝”的動作。

  朋友全力點著頭表示瞭解。

  “咳!”素辛回過頭來,咳了一聲,他雖然沒有看見那些小動作,但是那幾個少年臉上來不及散去的資訊卻告訴他,這些學生到搗鬼,“予,你來說說,兌位的變化共有幾種。”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個少年身上。

  “先生。”留哥卻搶著舉起了手,“讓我先演示一下您上次教的法術行嗎?我都快等不及了。”

  “什?”素辛的目光閃動了一下,“那個法術你已經學會了?”

  “是!”留哥用力點頭,充滿期待地看著老師,他開口不僅是了幫朋友解圍,也是真的急於在老師面前演練一下學會的法術,好得到一些指點。

  “這個法術,我至少練了三個月……”素辛喃喃自語地看著這個只練了七八天的少年,“這個孩子真的是天才啊,我族有幸,我族有幸啊!”

  “你就來施展一下,讓我看看吧。”

  “是!”留哥答應一聲,走到屋子中間,攤開雙手,念動咒文,一團光影旋轉著在他的手心生成……

“乾杯!”

  在留哥的帶領下,幾個少年一放學就躲到了遠離長輩的地方,舉杯大口喝起了烈酒,一個個都覺得自己已經是男子漢了。他們的杯子一空,留哥馬上就會他們斟上,他手中的小瓶子看起來不起眼,其實裏面裝的酒一大壇都不止。

  少年們邊喝酒邊閒聊,話題不知不覺就轉到了留哥身上。

  “了留哥乾杯!”少年們又舉起了杯。

  “怎又了我幹?”

  “因你弄來了酒啊。”

  “這個理由剛才幹過了。”

  “那就因你是天才好了。”糕兒理所當然地說,在他看來這是件很值得乾杯的事。

  “我們家族的光榮!”一個和留哥有遠房親戚關係的少年說。

  “你會成最了不起的地狼!”

  “連老師都知道你厲害。”

  少年們七嘴八舌地附和,留哥不僅是整個家族的驕傲,也是他們引以豪的朋友。

  他們越說,留哥的嘴就嘟得越高,最後他終於把杯子放下,宣佈說:“我生氣了!你們在孤立我!你們不把我當朋友!”

“怎會!”少年們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向他保證大家都把他當做好朋友,而且以他榮。

  “那你們什和先生他們一樣整天天才長天才短的?”

  “你本來就是天才啊。”

  “連先生以前都要練三個月的法術,你只用七八天就學會了,還不是天才?”

  “你學東西比誰都快。”

  “……”

  少年們又是一陣七嘴八舌,要讓留哥相信自己確實是天才。

  “我是因喜歡法術才努力去學,又不是了讓大家叫我天才,而且我這用功,你們一句天才就全概括了,這對我不是很不公平嗎!我自己的努力不就成了天才的陪襯了嗎?”留哥這說著,抓起那個酒瓶,“我自己喝酒,不理你們了。”

  “哇……”少年們叫著拉住他,“你把酒瓶留下再走嘛。”

  “只想著酒瓶不管我,果然不把我當朋友。”留哥一隻手捂著臉,一隻手揮著,“絕交吧,絕交吧,你們這些傢夥。”

  “行了!”一個少年在他頭上敲了一記,“快點喝吧,回去太晚被發現了,麻煩就大了。”

  留哥捂著臉的收被拽下來,露出一張正在竊笑的臉。

  “不准再叫天才啊!”留哥指著大家,又開始大家倒酒。

  “好,從現在起大夥兒叫他白癡。”糕兒的宣佈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同。留哥沖過去咬他,一群少年打鬧著,又開始了他們的宴會。

兩條身影從另一邊的通道出現,他們顯然沒想到會在這個偏僻的角落裏遇到留哥他們,一時愣住了,但接著便轉身想要離開。

  “執圭、執珂。”留哥站起來叫道。

  對他而言,讓他們走開當然比較好,也不會打擾了大家的宴會,可是留哥想起了母親的話,於是笑著邀請道:“你們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喝一杯?”

  執圭和執珂靜靜地看著留哥,然後什也沒說就想走開。在他們的眼神中,留哥又一次看到了冷淡之外的東西--憎惡?他皺皺眉,不明白自己什時候得罪過這對堂兄。也許,是自己看錯了吧?

  可身邊的朋友們馬上就證明了他沒看錯,因他們已經仗著酒勁站起來向執圭和執珂發難:“喂,你們是什意思!留哥兒好好地和你們說話,你們擺那副嘴臉給誰看!”

  “別,別,他們是我堂兄,鬧起來我會被爹娘罵的。”留哥忙攔住大家,他可不想因這兩個人回去挨。他攔住大家時,執圭和執珂轉身就走。

  “太討厭了!給臉不要臉!”大家紛紛這樣職責這兩兄弟。

  留哥不說話,他也不喜歡這兩個陰陽怪氣的堂兄弟,所有的禮貌和謙讓都是了母親平日的殷殷囑託而已。所以當糕兒說“早知道他們這無禮,上次我們應該多打他們幾拳才對”的時候,留哥只是扭過頭問:“上次他們纏著繃帶來上學,是你們幹的嗎?”

  “我,還有他們幾個。”

  “誰叫他們總是那副樣子,看了就有氣。”

  這些少年一點兒都不那件事有所愧疚。

留哥搖搖頭,他自己也認那兩兄弟欠揍,可是母親的囑咐在關鍵時刻仍然有效。

  “總之以別再難他們了,我娘知道他們受了欺負總是很傷心--怎說他們也是我大伯的兒子啊。”

  “可你就看得下去他們那副樣子?什玩意兒嘛,竟然還敢整天算計著要超過你!”糕兒對此忿忿不平。

  “超過我?”留哥有種想笑的感覺。

  “你沒看見他們夾著法術書嗎?他們常常找沒人的地方聯繫,一心一意要超過你!”

  “這說起來,他們在學堂裏的成績一直都不錯呢。”留哥思索著說,在此之前他還真的沒留意過這些事。

  “他們把你當做目標!”予氣呼呼地說,他就是氣不過這一點--竟然敢把留哥當對手,還總是偷偷聯繫,太讓大家看不過眼了。

  留哥撇撇嘴,他雖然不以天才自詡,可是也不認有誰可以贏過自己。

“所以啊,留哥兒,下次上課你找個機會教訓他們一下,讓他們知道誰才是最優秀的。”沈珠攛掇留哥說,其他的少年全跟著起哄:“就是,就是。留哥兒出手教訓教訓他們。”

  留哥在沈珠頭上狠狠拍了一掌:“瞎出主意!想讓我爹剝了我的皮啊!”

  “說起來,靜石叔和庚姨很護著那對兄弟呢……”沈珠失望地坐下來,“聽說靜石叔有空還親自教他們功夫,連留哥兒都沒有得到靜石叔的單獨指點呢。”

  “爹說我現在還小,應該專心學法術,免得貪多嚼不爛,過幾年我長大些他就會教我的,而且他們是我爹的侄子啊,侄和兒差什?都是自家的骨肉嘛。他們的父親死得早,我爹娘理應照顧他們的。”其他留哥內心深處對於身全族第一武功高手的父親不肯私下單獨知道自家很不樂意,但是對著夥伴們還是把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出來說。

  “你年紀小?可你比他們厲害得多呢!教他們不教你,靜石叔太偏心了。”糕兒說出了留哥的心裏話。

“再說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們心裏還不定打的什主意,說不准到頭來養虎患!”予惡聲惡氣地說,少年們一致贊同。

  留哥看著他們不解地眨眨眼。

  “教他們學了一身本事,再被他們咬上一口該有多冤枉。我爹常說,這兩兄弟自幼就孤僻不群,保不准和他們的爹是一路貨色。族長和靜石叔對他們太寬容了。”一個孩子把手中的杯子向地上一扔,又重重踩了一腳。

  “哼,我會盯著他們的,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們做出對留哥兒、對我族不利的事來!”予咬著牙、握著拳說。

  “對,一定要小心他們。”

  “我也會盯著他們的!”

  留哥越發摸不著頭腦了,莫名其妙地說:“他們雖然古怪難處了點兒,可也不是犯人啊,你們不用這樣吧?”

  “他們不是犯人,可他們的父親……”糕兒說到這裏,被沈珠拉了一下衣角。不管怎樣,他們要說的物件是留哥的親伯父,沈珠怕心直口快的糕兒說出什過分的話來。

留哥沒有注意這些,順著自己的思路說:“說起來,我大伯去世得早,伯母又改嫁了,他們沒爹沒娘,性格古怪一點兒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想求大家看在我的份上,以後別難他們了,成不成?”

  聽了留哥的話,幾名少年互相看著,誰也不說話。

  “我知道他們不討人喜歡,我也不是很喜歡他們啊。可是就當他們不存在,見了麵點個頭也不難,是吧?”留哥誤會了大家的意思,又加上這一句。

  “留哥兒……”沈珠小心翼翼地說,“你是不是不知道……”

  “什?”留哥睜大了眼。

  “你……你大伯的事……”

  “我大伯?什事?”

  沈珠看向大夥兒,想尋求幫助,可因話題是他挑起的,大家便都等著他說下去。沈珠舔舔嘴唇,不知道該怎齒。

  “什事啊?說話說一半!”留哥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認真地追問著。

  “留哥兒,你大伯是怎死的……怎去世的你知道嗎?”

  “病故啊,死的時候才三百歲,英年早逝,我爹說起來就會流淚呢。”留哥自己沒有兄弟,可是每當聽父親談起那位大伯,總能從言語中感受到那份濃濃的手足之情。他歎口氣,娘什不給自己生幾個兄弟呢?每個地狼家族都有兩個以上的孩子,多的甚至有十幾個,身獨子的留哥常有種孤獨感。其實爹娘還年輕著呢,不知道現在開始催他們多生幾個弟弟妹妹給自己還來不來得及?

“留哥兒,你的大伯他,他不是病故的。”沈珠斟酌著自居,“他是被,被靜石叔……”他不知該怎說下去了。

  “我爹?”留哥皺起了眉頭,“你什意思!我大伯的死和我爹有什關係?!”

  “是被靜石叔,靜石叔……”沈珠聲音細如蚊鳴地說出最後幾個字,“……殺死的。”

  “胡說!”留哥一下子跳起來,把沈珠按在身下,揮拳便打,“你竟然敢這樣說我爹!看我怎教訓你!”

  大夥兒慌忙上去拉開他們,沈珠一邊招架留哥雨點般的拳頭,一邊掙扎著說:“留哥兒,你聽我說,那件事不是靜石叔的錯!他是我們族除掉了一個叛徒啊!留哥兒,你大伯若石他是內奸……”他好不容易從留哥手下逃出來,躲在糕兒身後看著愣住的留哥,訕訕地說:“竟是事故當年是大義滅親,是全族上下敬佩的英雄啊。”

  留哥難以置信地張著雙手呆在那裏,目光從夥伴們臉上一一掠過去,顫抖著嘴唇說:“真的?”

  大夥兒誰也不說話,但他們臉上的表情都證實,沈珠的話是真的。

  “我的家裏發生這樣的事,我竟一點兒也不知道……”留哥喃喃地說,“我大伯竟然是……我爹……我爹殺了自己的親兄弟……”

“留哥兒,我想靜石叔和庚姨不對你說這些是有原因的,畢竟……”

  “畢竟不是什光彩的事。”留哥代他說完,深吸了口氣,坐下來,儘量用平靜的口氣說,“行了,我冷靜下來了,你們就把實情告訴我吧,總不能讓我一直蒙在鼓裏。”

  大夥兒你推我我推你,終於還是把沈珠推到了前面。

  “你的伯父若石法術高明,原本和武功高強的靜石叔同樣被大家看做我們族中的希望。可是若石自幼就很孤僻,不太和大家往來。聽我爹說,他還特別喜歡到地面上去,有時一住就是大半年不回來。”

  留哥和其他少年都皺起了眉頭。對於地狼來說,泥土中就是最舒適的家園。留哥兒曾經被父親帶到地面上一次,那次被陽光曬得皮毛火辣辣的記憶他還一直銘記著,並且希望永遠不用再有下一次了。

  “若石就是這個古怪的傢夥,本來這是他自己的習慣,大家也說不出別的,但是後來……”沈珠看著留哥,“後來族人發現他在暗中和無傷來往。”

  “無傷!”留哥一下子蹦了起來。臉色變得煞白,其他的少年雖然早就知道這件事,但在沈珠提到“無傷”時還是個個神色凝重,咬牙瞪眼,呼吸都急促起來,其中幾個甚至在喉嚨深處發出了低低的咆哮。

青丘之國有兩個居住在地下的種族:地狼和無傷。無傷,又名聚,外形和人類十分相似,是一種和地狼一樣,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

  不論地狼還是無傷都是知書達理、有文化有教養的種族,他們和別的種族、妖怪、神民或別的神民都可以友好相處,也可以在他們的居住的得到不錯的評價,但是他們彼此之間卻永遠處於對立狀態。也許就是因彼此太相近、太瞭解了,所以他們永不相互忍讓,只能用仇恨和殺戳來解決彼此的摩擦。

  這兩支種族都在青丘之國的大地之中居住得如此之久,一千年、兩千年、三千年……隨著時光的流逝,彼此間的敵意、仇恨也在累積著,終於演變成了不死不休的恨意。

他們當中不會有任何一個地狼或無傷去追溯最初的不和從何而來,他們不在意這些,就是恨對方,恨對方種族中的任何一員。他們都把消滅對方當作自己的最高目標,在他們的文化、習俗中,對方是一切邪惡黑暗的代名詞,他們深信這一切,並且把這種思想代代相傳,灌輸給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

  留哥和他的夥伴們也是在這樣的家族,聽著這樣的故事長大的。

  “無傷……”留哥默念著這個令他咬牙切齒的名稱。他理所當然地憎恨這些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妖怪,並且一直在了有一天去和他們廝殺而勤學苦練,他的觀點當然也和其他地狼一樣,認在戰鬥之外的任何場合與無傷交往,都是一種不可原諒的行。

  “我伯父他真的……和無傷來往?”留哥看著夥伴們,期待聽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少年們都點著頭。

  “若石不但暗中和無傷來往,而且還把我們族中的事泄露給他們,只是我們族中一支去地面和神民交易的商隊走到埋伏,全軍覆沒--其中就有糕兒的叔祖……”沈珠看向糕兒,糕兒用力點頭,同時握緊了拳。

  “後來若石逃出了我族,族人們去追捕他,可是他法術高強,追上他的族人反而被他殺傷了很多,直到靜石叔親自出馬,才制服了這個叛徒!但是他在和靜石叔搏鬥中受了重傷,沒等押回來接受處置就死了。全部的事情就是這樣,這件事族人都知道,只有你……”

“我爹娘從來沒和我提過……”留哥現在還有些受不了。父親口中那個穩重、睿智、心地仁厚的大伯會是族中的罪人,而且是被父親親手殺死的,父親殺了他口中那尊重的大哥……他終於明白大伯母什會狠心丟下兩個幼子改嫁,也明白什那溺愛、縱容孩子的長輩會對執圭和執珂嚴厲到有些苛刻了--因他們是罪人的兒子。

  “留哥兒,既然靜石叔和庚姨自己不說給你聽,你可別讓他們知道我們對你說起這件事啊。”

  “對啊,你可別出賣我。”

  “別讓我們挨大人的罵。”

  夥伴們囑咐著留哥,紛紛散去了,留哥又在那裏發了好久的呆,才一口氣喝盡了瓶中剩下的酒,帶著醉意往回走。

“爹。”留哥在父親身後猶豫了老半天,終於鼓起勇氣叫了一聲。

  靜石一邊吃飯一邊翻書,含糊不清地答應了一聲:“幹嗎?又要背著你娘要零錢花?沒有沒有!以前給你的全偷偷買了酒,害我也被你娘教訓!”

  留哥看著父親的背影,深吸了口氣,把一肚子話又咽了回去,囁嚅地說:“沒事。”

  “沒事?”靜石起頭,用力抽動鼻子,“你身上什味道啊?”他伸手在留哥鼻子上彈了一下,“幹什了,還不快交待!”

  “只是一小瓶……”留哥摸著鼻子,嘟起嘴,“而且還是大夥兒一起喝的。”

  “別以我不知道你舅舅家的‘一小瓶’裝多少!”靜石饞嘴地舔舔嘴唇,“讓你娘知道了剝了你的皮!不過……”他向留哥擠擠眼,“我兒子長大了,連酒量都快趕上他爹嘍!”

“就是啊!”留哥也來了精神,“我是爹的兒子嘛,怎可以不會喝酒!”

  “是誰在跟我兒子說酒啊!”庚娘端著飯從廚房中走出來。

  “沒!我在說兒子長高了,快趕上他爹了!哈哈哈哈……”靜石連忙打著哈哈掩飾。

  “對,對,是個子。”留哥和父親並肩站著,挺直了腰給母親看。

  “哼,你們爺兒倆用不著合著糊弄我。”庚娘把飯菜擺上桌邊說,“下次再聽人家父母來抱怨留哥兒帶頭偷酒喝醉了鬧事,我就餓你們三天,看你們還把不把酒當命根子。”

  “餓三天?”靜石嚇了一跳,忙抓起筷子夾菜,一邊說,“先吃點兒,先吃點兒!”一邊幫留哥往碗裏放,看到庚娘橫眼看向自己,他又連忙改口,“多吃飯,少喝酒。來,兒子,多吃飯,多吃飯。”

  留哥抿嘴一笑,邊吃著父母他夾的菜,邊孝順地父母夾菜,漸漸地把伯父的事放到了腦後。直到晚飯過後,坐在自己臥室的床上,那個素未謀面的伯父和他的所作所才浮上了心頭。

  大伯才華出,家庭和睦,既有嬌妻幼子,又有情深意重的兄弟,他什會背叛家族和無傷勾結呢?他這做除了身敗名裂之外還能得到什?難道他瘋了嗎?對,他一定是瘋了!竟然和無傷來往,除非是瘋了!

  留哥恨恨地這想,自然而然地憎恨起大伯來。可是一轉念,想到他已經死了,而且是被自己的父親殺死的,不知什,留哥打了個寒顫,把鞋子一甩,飛快地鑽進了被窩。

這夜,那個素未謀面的大伯卻出現在留哥的夢中。

  留哥在夢中看到了那個場面:大伯在前面奔跑,腳下濺起了水花,揚起草葉--對,是水和草,那是在地表上發生的事。在他的後面,有很多地狼在追趕,不是有一個地狼從土中躥出來攔在他面前,之後便是短兵相接,血肉飛濺……

  留哥在夢中聽不到聲音,卻能清楚地看到這一切,甚至可以看見倒下的地狼臉上痛苦的表情。

  大伯繼續跑著,追趕的族人漸漸被甩在了後面,他跑過了河流,進入了一座山林,月光、樹影、被驚起的小動物,這些留哥應該從未見過的情景卻在夢中搖晃著。

  突然,他可以聽見聲音了。

  風聲,樹葉晃動著,還有……心跳聲,怦怦的心跳聲,一聲,兩聲,越來越清晰,在留哥腦海中回蕩。

  一條身影出現在眼前,靜石站在了面前的路上。

  爹來了!留哥在夢中感到一陣歡喜,可是他隨即意識到,爹是來殺大伯的!留哥的心揪了起來,不知道從什時候開始,他竟然開始希望這個男子可以逃走了。

  靜石開始對著大伯說話,激動地揮動著手臂。若石也開始說什,一步步向靜石走去,連走邊說。留哥還是只能聽見風聲,心跳聲,父親和大伯之間的對話他一句都聽不見,卻看見眼淚不斷落下來,打在地上,打在草葉上。

  誰在流淚?

  靜石又大聲說了句什,若石又向前走了一步,雙膝一屈,跪倒在靜石面前。靜石拔出了劍指向若石。

  “爹!”留哥大聲叫起來。在這一瞬間,留哥夢中的視角發生了變化,在這之前,他仿佛一直站在若石的身邊看著周圍,看著一切,所以他一直看不到若石的臉,突然之間,這些都轉動了起來,留哥感到自己站在了若石和父親的側面,看著這對兄弟。

“爹……”看著父親嚴厲到有些猙獰的面孔,留哥感到十分害怕,費了好大勁才令自己把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的若石。

  這一看嚇了他一大跳。

  這個男子竟然長著和自己父親靜石一模一樣的面孔。

  “爹……”留哥遲疑了,他慌張地看著拿劍的男子,又看地上跪的男子,一時分辨不清哪一個才是自己的父親。

  “爹。”他走了幾步,小聲地叫著,不過兩名男子都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依舊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留哥聽不見的話。

  拿劍的男子看起來十分憤怒,把劍向前遞了數寸,而跪在地上的男子聲淚俱下,不但沒有躲閃,反而伸手抓住劍刃向前一拉,讓它抵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的手掌和胸口頓時流下血來。他又說著什,用極度哀傷和乞求的目光看著對方。

  “爹!饒了他吧。”留哥忍不住開口求情,“爹,他是大伯啊!”

  不過他的聲音傳不到夢中人的耳中,夢中的靜石突然挺劍,一劍刺了下去。“不!”留哥尖聲叫著,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劍刺進了那個長著父親面孔的男子心窩。

“不!爹!不!”留哥尖叫著從床上坐起來。

  “夢……”他抹著頭上的虛汗,顫抖著吐出一口氣,“爹,他!”他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向父母的臥室跑去。知道從門縫中看見父母正在床上熟睡,才松了一口氣。

  “對,死的那個是大伯……他是和無傷來往的叛徒,所以被處死了。不是爹,太好了,不是爹……”

  他回到自己的房裏,坐在床沿上,因放鬆下來而全身發軟,想起夢中那張和父親一模一樣、但充滿了哀傷的面孔,還是那柄刺出去的劍,他的眼淚就怎也止不住……

“大伯的畫像……”留哥嘟噥著,打開了手中的畫軸。

  畫中有兩個風姿颯爽的地狼少年並肩而立,右邊的一個一身棕黃色的皮毛,嘴角有個微微的酒窩,明顯是父親靜石,右邊的一個身影略矮一點兒,皮毛是深褐色的,文靜地笑著,一隻手勾著靜石的肩膀。

  若石的畫像在他成罪人之後早已被毀掉了,這一張是因上面有他的弟弟靜石才被保留了下來,但是也被丟在了倉庫中,早已不滿了灰塵。

  留哥悄悄找了十幾天,才把它從雜物下面找了出來。

  看了一眼這畫,留哥長出口氣:“太好了,一點兒都不像。”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後,不知什他對於夢中的大伯長著和父親一樣的臉這件事耿耿於懷,所以才千方百計找到大伯的畫像來看。現在看來,若石和靜石的五官雖然的確有三分相似,但是神情、氣質絕不一樣,根本不是夢中那和父親一般無二的形態。

  “就是說嘛……”留哥拍拍自己的臉,“親兄弟也不可能長得一模一樣啊,除非是用法術變的。我這是怎了,因一個夢就憂心忡忡了這多天!”

  他頭看看這個倉庫裏被自己翻騰得一團糟的樣子,吐了吐舌頭,當務之急是要在被娘發現之前把這里弄好,不然就有苦頭吃了。

  自己幹嗎要了一個夢幹這種奇怪的事啊!難道腦袋出問題了?他一邊這歎息著,一邊開始動手收拾倉庫。

  過了幾分鐘,他卻又停下手來,再次打開那個畫軸挂在牆上,自己坐在一堆雜物上呆呆地看著……

“別跑!站住!你們這些小兔崽子!”隨著一個成年地狼的咆哮,一大群孩子從他家裏哄笑著穿牆跑了出來,手裏有的拎著事物,有的拎著酒壺,顯然剛才是從他家偷了東西,邊跑還邊回頭做鬼臉。

   “留哥兒,又是一領頭,我回頭告訴你爹,看不打斷你的腿!”後面的成年地狼猛追不舍,大聲威脅著。

   “大叔家酒釀的好我們才來喝的,別人家我們還不去呢!”留哥一邊大笑一邊回答,他率領的那幫小弟兄也一起附和著。成年地狼跑得再快也無法和這群可以隨便穿牆入戶的毛賊們比,

  眼見已經追不上了,只好停住步子,揮著手臂大聲威脅著要去告訴他們父母,那些孩子才不怕他這一套,轉眼就逃得沒影了。

   這三年來,留哥身上發生了一些變化。

   他又長高了些,幾乎和他父親靜石一樣高了,肩膀更寬,手臂更長,爪牙更鋒利了。與此同時,他開始變得有些散漫起來,不再那用心、認真,也不再像已往那樣耀眼——他依舊是最優秀的。

  但是說過去的他超過了他的同齡人無倍、十倍,現在則最多只有兩三倍了。

   因他的這些變化,老師和族裏的長者們都很擔憂,他們私下裏曾多次找靜石夫婦談論過這件事,但是依然沒有什效果,或者說靜石夫婦根本不願意自己的兒子是天才,

  他們寧願他像現在這樣,甚至再平凡一些,所以他們在暗地裏支援兒子放下學業,自由自在的過日子。

   有了父母的默許,留哥當然就越發倦怠下來了。他的好強讓他的成績依舊名列前茅,只是現在這種優秀更像是在向大人們交差,而不是出於他的上進心了。

   “怎還不下課呢?”留哥一邊聽素辛講解著法術,一邊琢磨著下課後和朋友們去哪里玩,母親會做什好吃的......

   “留哥兒,你來說說這個法術的意義。”素辛發現留哥很明顯在走神,便停在他面前問到。

   “是。”留哥答應一聲,毫無遲滯地說了起來,“一.....”

   “不錯。”素辛口中稱讚了一句,心中卻暗暗歎了一口氣。

   留哥的功課絕無紕漏,法術也高出同伴們一籌,可是以前那種舉一反三,搶著學,追著老師學的個性卻不見了。現在的他只做老師交代了的學問,而這些知識對他的頭腦而言又確實過於簡單了,

  於是他大部分的時間用在了玩耍、惡作劇甚至發呆上。

   果然,剛剛回答完老師的提問,便見他又雙眼無神地盯著牆,開始神遊太虛了。

   素辛希望下面要教授的課業可以重新吸引留哥的注意力。

   “從今天起......”素辛嚴肅地說,他環視著大家,直到連留哥的注意力都回到了課堂上,他才接著往下說,“從今天開始,我要腳給你們變幻成人的法術。”

   “哇!”學生們發出一陣驚喜的歡呼。

   地狼的孩子們的成年儀式就是指他們能夠變化成人的那一刻。

   不論一個地狼活了多久,如果他不能使用法術變成人的樣子,就依舊會被看成小孩子,他將不能脫離父母獨立生活,也不可以建立家庭,參加地狼族的生、補獵,也不被允許獨自到地面上去。

   相反,只要一個地狼掌握了變幻成人的法術,不論他實際年齡多大,周圍的族人都會把他視成年地狼。

   一般來說,地狼族的孩子們會在五十歲左右的時候學習這個法術,對於這一班的孩子顯然是太早了點兒。

   這全是了留哥。

   素辛和族中長老們商議,決定提前教給這些孩子這個重要的法術,就是希望留哥在成年之後可以正視自己長大的事實,不再整天忙於嬉戲。

   素辛和長老們堅信,無論其他孩子怎樣,留哥一定可以輕而易舉的學會這個法術的。

   “這個法術的關鍵在於......”素辛雙眼直視著留哥,開始講述......

   “餓死了......”留哥回到家往椅子上一躺,就扯著脖子開始叫,“娘,我好餓啊。”

   “來了,來了。”庚娘一邊托著飯菜出來一邊說,“每天都在外面瘋到這晚才回來,不餓才怪。你今天又去哪里搗鬼了?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七叔真小氣,不就偷了他幾盤菜(當著母親他可不敢提起酒的事),上次拿了松遠大哥家一整只第鼠人家都沒說什。”

   “你偷人家東西還有理!”庚娘在他頭上戳了一指。

   “小孩子就應該痛痛快快地晚兒啊!”留哥理直氣壯地說,“而且今天先生教了我們變成人的法術,等我學會後,就不能再箱現在一樣盡情的玩兒了。”

   “先生教你變成人的法術?!”庚娘驚愕地起頭來,勉強露出笑容問:“什這早呢?對大夥兒來說有點兒難吧。”

   留哥撇撇嘴:“反正挺沒勁的。”他從來沒有覺得哪中法術難學的

   “說的你好像不想學似的。”庚娘把杯盤放到他面前。

   “我是不想學啊。”留哥馬上承認,“老是當小孩子撒嬌多好啊, 我才不想長大呢,真想不通先生什提早這多教我們這個法術。”

   “也許......”庚娘隱約猜到了族中長輩們的意圖,強笑著說,“也許是先生覺得你們特別出色呢。”

   “娘,我想一輩子都做你的兒子,我不學變成人的法術好不好?”留哥抓著母親的衣角撒嬌。

   “傻孩子,你就算長到一千歲,一萬歲,也永遠是我的兒子,這一點永遠不會變的。”庚娘伸臂攬住他說,“在娘的心中,你永遠是那個抱在娘懷裏的,小小的,毛茸茸的留哥兒。”

   “娘。”留哥立刻變成狗的樣子,鑽到母親懷裏。他曾經很想要幾個弟弟妹妹好逞逞做哥哥的威風,不過現在想來,沒有弟弟妹妹也好,免得他們分走屬於自己的寵愛,

  就這一直被父母溺愛著生活下去,該有多好。


“庚妹,我回來了!這是今天的獵物。”靜石喝得半醉不醒的,手中拖著一隻巨大的老鼠走了進來,“剝下皮給兒子做件大褂。”他得意地宣佈,

  “很少見這種毛色的地鼠,和兒子的皮毛真配。”

   地鼠是一種生活在土中的老鼠,是青丘之國特有的動物,外形很像生活在火焰中的火鼠,身形巨大,最大的據說有大象那大,小的也像兔子大小,

  皮革厚實,肉味鮮美,是一種有很多種用途的動物。因它們一般居住在很深的地下,其他種族想捕獲它們並不容易,只有地狼、無傷這樣的妖怪才有能力捕捉它們。

   靜石是地狼族最優秀的獵人。他每次出獵都會滿載而歸,而且抓回來的都是體形龐大的獵物。這些獵物他往往只留三分之一,另外的分做兩份,

  一份給執圭、執珂兄弟,一份分給親戚朋友、左鄰右舍。

   “別吵。”庚娘把手指豎在嘴唇上,“留哥兒睡著了。”

   “兒子睡著了啊,沒關係,他看見我帶給他的禮物會高興的,不會怪我吵醒他的!對不對,兒子?”靜石醉眼朦朧地向留哥的房間走去。

   “相公......”庚娘叫住他,遲疑一下說。“今天學堂裏開始教變幻人形的法術了。”

   “好呀,孩子要長大了,這是好事啊!留哥已經學會了嗎?我兒子聰明,一學就會。”靜石嗓門大得像打雷。

   “他好像不是很想學。”庚娘擔憂地說:“吃飯的時候一個勁的撒嬌,吃完飯就去躺下了。你說,先生什那早就開始教他們這樣的法術,會不會......”

   靜石安靜了下來,晃晃因喝了太多酒而沈甸甸的頭,半天才說:“是太早了......兒子自己也不急著長大呢......”他和庚娘互相看著,陷入了沈默。

   其實,靜石回來的吵鬧聲已經把留哥吵醒了,他本來是想披上衣服去迎接父親的,可是走到門口,卻聽到了父母的話。留哥默默地躺回了床上,他覺得

  自己現在跑出去似乎不太好。雙親和族人們並不一樣,他們給了留哥寬鬆的生活空間,他們沒有因留哥的天賦而要求過他什,反而一直擔心留哥會由於

  忙於學業而耽誤了自己應該享受的生活。

   留哥也不知道近幾年自己是怎了,他其實根本不貪戀玩耍、嬉戲,對法術等課業的學習熱情也一點兒都沒有下降,但是他就是不願意在先生們面前表現出來,

  他寧願自己拼命的偷偷練習,卻在先生們面前聲稱已經運用自如的法術沒有學會,或者故意把功課背得前後顛倒,然後裝做後悔地說自己背書時睡著了。

   近幾年,稱他天才的族人越來越少,留哥心中不禁有一分得意——他想學習,想掌握更多東西,但是他實在厭煩了“天才”這個稱號。

   有幾次,當留哥偷偷找地方練習的時候,曾經遇上過執圭、執珂兄弟,他一邊躲藏,一邊有種忍不住想大笑的感覺——在幾年之前,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

  會做和他們兩兄弟一樣的事。

   大概就像父親說的,自己不想長大吧。

   門外不知什時候傳來了哭泣聲,留哥一下子從床上又坐了起來。

   “嗚嗚......大哥......”靜石把臉埋在妻子的懷中,泣不成聲,“大哥的法術是最高明的......嗚嗚......如果由他來傳授留哥兒的話......嗚嗚......大哥......”

   他只要喝醉了後,便常常會這樣念叨兄長若石哭泣。以前留哥不明白什,可是現在他明白是因父親親手殺了大伯。自從知道了真相後,留哥的心像被系上了一個疙瘩,

  周圍的族人對於大伯是叛徒這一點一再強調,可留哥在意的,卻是別的——父親親手殺了他的兄長,只因他是叛徒。

   叛徒確實該死,但是親手殺死自己的手足......留哥無法對這種事釋懷。他知道父親也是一樣,這就是他常常喝醉後哭泣的原因。

   “爹......”留哥捂住嘴,眼淚也掉了下來。

  

   “十天已過,你們當中有誰學會了這個法術?”素辛雖然問大家,充滿期待的目光卻落在了留哥身上。

   留哥避開他的目光,低下了頭,學堂中一片沈默。

   素辛微感以外,因一般這種情況下,留哥都會第一個跳出來說他已經學會了,他歎口氣,說:“那再給你們十天時間,不用操之過急,靜心體會才有成就。”

   “是。”學生們一起回答。

   素辛揮揮手,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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