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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談-幻遊記《上》

      “我再聲明一次﹐我非常討厭醫院這種地方﹐你最好快一點說找我來乾什麼﹖”火兒來到醫院﹐大搖大擺地站在燈管上﹐對著南羽口氣拽得不得了地說。

        南羽一邊站給跟前的一名病人檢查﹐一邊慢慢地對它說﹕“你小心不要被人類看見聽見啊﹐再等一下就好了。”

  “哼﹗”火兒開始生氣了。

  今天早上﹐南羽突然“請”它來醫院一趟﹐火兒因為曾經深受醫院裏夥食的“毒害”過﹐所以對“醫院”這種地方十分討厭﹐想也不想就要拒絕她。可是周影卻對它說﹕“你就去看看吧﹐又不是要去吃飯。”即然周影都這麼說了﹐心胸寬大的火兒當然不好一味地拒絕﹐可是當它裝著一肚子埋怨來到了醫院之後﹐南羽竟然在替人看病﹐沒有馬上招呼它。

  “哼﹐從來沒有妖怪敢讓我等這麼久(已經等了七分鐘了)﹐你最好別讓我真的生氣﹗”火兒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

  南羽一直送病人出了門﹐才轉過身來說﹕“讓你久等了火兒。”

  “知道就好﹗快說找我乾什麼﹗”口氣自然氣衝衝地。

  “我有點東西﹐想問問你要不要﹖”南羽領著火兒走出門去﹐邊說﹐“昨天有一隻朱厭來這家醫院覓食。它傷了一個住院的孩子﹐所以我就把它殺了。我是不吃這些的﹐想起周影說過你喜歡吃﹐所以找你來看看。”說著打開一個醫院裏放死者的櫃子﹐露出一隻猿猴似的妖物來。

  火兒眼睛一下子睜大了﹕“朱厭﹗真的是朱厭﹐我在山裏吃過﹐來到這裏後還沒有見過呢。這個很好吃啊﹐你真的要給我﹖﹗”說著吞了吞口水。

  “當然是真的﹐我留著又沒有用。”

  “南羽﹐我太喜歡你了﹗”火兒立刻把剛才所有的不滿丟到了九霄雲外﹐用力擁抱了南羽一下﹐再確認一次地問﹕“全部都給我是吧﹖不是吸了血以後﹖”

  南羽微笑說﹕“全部。”

  “哇﹗”火兒歡呼一聲﹐撲到朱厭的屍體上大吃了起來。

  “如果你想吃煮過的﹐我可以幫你弄一下。”南羽問。

  “不用了……叭唧﹐叭唧……”火兒一邊開懷大嚼一邊說﹕“太好吃了……叭唧﹐叭唧﹐我好幾個月沒吃過妖怪了……”

  南羽看著吃得興高採烈地火兒﹐頗為感嘆地說﹕“火兒﹐我覺得你真的很了不起──不是因為你的強大﹐而是因為你明明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卻可以約束自己的慾望。如果你真的任著性子去乾喜歡的事﹐去吃妖怪和人類的話﹐這裏根本沒有誰可以阻止你﹐這城市裏的妖怪很快就被你吃光了吧﹖可是你卻不這麼做。所有的生靈都是一樣﹐一是擁有了特別的強大和力量﹐就會自然而然地想要更多的權利和自由﹐只有其中最理智﹑最聰明的才會懂得自律﹐火兒﹐你就是這樣的﹐我十分佩服你。”

  “哈哈哈哈﹐那當然了﹗”火兒毫不客氣地接受了南羽的表揚──雖然它不是很明白南羽的意思﹐“我本來就是最了不起的﹗”

  南羽替吃得連嘴都顧不上擦的火兒倒了杯水。

  火兒一痛猛吃﹐不多會就吃下了半只朱厭﹐也吃了八分飽﹐才騰出時間來問了一句﹕“你為什麼不吃呢﹖這麼好吃的東西﹐如果你要吃的話﹐我可以分給你半只的一半。”

  “我不吃肉。”

  “那讓你吸幾口血吧。”火兒大方的很。

  “我是不吸自己殺的生靈的血的。”

  “那你為什麼殺他們﹖”

  “我……不是為了食用。”

  “不為了食用殺他們也太浪費了﹐”火兒惋惜地說﹐“你一定浪費過很多好東西吧。”

  “所以說我比不上火兒你啊……”南羽若有所思地說。

  “那當然了﹗”火兒馬上贊同了她的觀點﹐“不過你為什麼要做這麼浪費的事呢﹖你應該也是要吃血肉來維持生命的吧﹖”

  “是血﹗用別的生靈的血來維持生命﹐而吃肉只是愛好……吸乾血之後再把肉吃掉……曾經我就是這樣生活的……”南羽微微閉上眼說。

  “喔﹐”火兒感興趣地問﹐“可是現在不吃了﹖為什麼﹖”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火兒興奮地說﹕“快﹐講給我聽聽﹗我最喜歡聽故事了﹗”

  南羽看它全神貫注地樣子﹐不一笑。她不太願意跟別人講起自己的往事﹐可是火兒的好奇不是出於想打探別人的隱私﹐而是出於正直想知道一件它不知道的事﹐讓南羽也忍不住想把自己的事講給它聽聽。

  “那時還是人類所說的宋朝﹐我剛剛從一具人類的屍體變成僵屍……”

  直到黃昏﹐火兒才慢悠悠地拖著剩下的半只朱厭從醫院中飛出來﹐它吃得飽飽得﹐南羽又一直在稱讚它﹐並且答應把以後除掉的妖怪全留給它吃﹐還為它講了好幾個發生在遙遠時光中的精彩故事。這個下午真是過的愜意極了﹐火兒現在已經對“醫院”完全改觀了﹐暗暗決定以後要常常來。它一邊飛一邊想﹕“趕快回家把食物放進冰箱裏﹐然後講南羽的故事給影聽﹐他一定會感興趣的。”──火兒對於周影沒有和它一樣喜歡聽故事的愛好深感遺憾。如果周影也喜歡聽故事﹐以後一定會主動去買故事書和VCD什麼的﹐而不用火兒催他去了吧﹖不過火兒知道周影一定會對南羽的事感興趣的﹐這正是培養他聽故事的愛好的機會。

  “是嗎﹖它昨天傍晚就回來了。嗯﹐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它是不是和林睿在一起玩﹐好﹐再見。”周影放下打給南羽的電話﹐嘆了口氣。火兒一天一夜沒有回來﹐本來他還以為火兒一直在南羽那裏呢﹐因為一般火兒如果這麼久不回來﹐都會告訴他去乾什麼了的。而且南羽說它走的時候還帶著半只朱厭﹐一般這種時候它會急著回來放進冰箱才對。“難道去了林睿那裏和他分著吃了﹖”周影這麼想。

  “火兒﹖沒有來啊﹗我好幾天沒見它了﹗”正在做作業的林睿吃驚地抬起頭來﹐“它怎麼了﹖沒回家嗎﹖”

  “嗯﹐一天一夜沒回來了。”周影現在的樣子和在為子女擔心的人類父母差不多。

  林睿用手指一拂﹐他的作業本上就出現了和他的字跡寫得一樣的答案。他把本子一丟站起來說﹕“我也去找它﹗我們還約好了一起去遊樂場呢﹐它怎麼可能不回家等我﹖”

  這時外面傳來了開門聲和女子的聲音﹕“小睿﹐幫媽媽拿一下東西﹐媽媽買了你喜歡吃的炸雞。”

  “媽媽回來了。”林睿吐吐舌頭﹐歉意地向周影說﹐“那我不能和你去了。”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去問問劉地﹐他說不定知道什麼。”

  “找到它要告訴我啊﹗別讓我擔心﹗”林睿跟在後面叮囑一聲。等周影走了以後他又拍著頭想一下﹕“不對啊﹐火兒那麼厲害﹐只有它欺負別人﹐不可能它會有什麼事啊﹗真是的﹐都怪周影那副緊張的樣子﹐把我也弄糊涂了。還是媽媽買的炸雞比較重要﹗”他打開房門去迎接母親﹐把這件事放到了腦後。

  “啊﹗﹗﹗﹗”劉地捂著頭跳起來﹐把周影嚇了一跳。他盯著周影說﹕“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我要去四間酒吧﹐和三個女人約會﹐還要去吃一個早就選好了的人﹖”

  “不知道。”周影老老實實地說﹐“我只是問你知不知道火兒哪裏﹖我沒不讓你去啊。”

  “這麼美好的晚上﹗這麼多美好的事在等著我﹗你卻提起那個瘟神﹗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對啊﹖﹗上次看中要吃的人是被它搶去吃了﹗再上次抓到的妖怪也是﹗那一次和一個漂亮的白蛇精的約會因為它逼著我講故事結果告吹了﹐對方事後還甩了我一耳光。再那一次和人類的約會因為它說那個人類它想吃掉﹐結果害我連手都沒摸到。再一次(以下省略5000字)……”劉地訴說著自己認識火兒之後的悲慘遭遇。“……現在我已經安排好了今晚的節目了﹐你又要我去幫你找它﹗”

  “我只問你見沒見過它﹐沒讓你幫我找它啊。”周影委曲地說。

  “我可能不幫你找嗎﹖”劉地把頭伸過來問﹐“火兒竟然不見了﹐它這種傢伙竟然也會不見﹗你說這樣的事我可能不幫你找嗎﹖”

  “是嗎﹐這麼說你也沒有見過它。”

  “走吧﹐我們去找它吧……我的約會啊……我的宵夜啊……”劉地一邊哀嘆著一邊拉周影一起走。

  周影雖然在方火兒擔心著﹐但是還是忍不住一笑。劉地還是這個樣子﹐雖然心裏十二分地願意幫忙﹐嘴裏也要說出一大堆抱怨來才甘心。

  桌子擺上幾碟小菜﹐再燙上一壺老酒﹐鹿為馬把椅子搬到窗前﹐準備對月小酌一番。最近他卦攤的生意不錯﹐雖然他侄子鹿九一直不肯幫他做生意(所謂生意就是騙人)﹐但是有幾只其他妖怪偶爾會為他打個工﹐所以這附近的人對他十分相信﹐還給他封了個“神機妙算”的頭銜。時近春節﹐想卜算自己明年運勢的人越來越多﹐於是鹿為馬的荷包裏的收入和可以帶回家鄉去的禮物也越來越多起來。

  “真是不錯的酒﹗”鹿為馬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咂著嘴說。

  “是嗎﹖我嘗嘗。”

  “哇﹗”鹿為馬一跳而起﹐把椅子桌子全碰倒了﹐劉地及時地抓住了那個酒壺。鹿為馬指著憑空冒出來的劉地和周影﹐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們……你們……”

  “別怕﹐不吃你。”劉地就著酒壺喝了口酒﹐“找你問一件事。”

  “請﹐請講﹐知無不言﹐知無不言。”

  “知不知道火兒在哪裏﹖”

  “火﹐火兒﹖”

  “就是那只必方﹗”

  “必……方……”鹿為馬念起這兩個字都心驚膽顫地﹐“沒……沒……”

  “想想看﹗”劉地“鼓勵”地拍著他的肩。

  鹿為馬被他拍一下就矮幾寸﹐拍一下就矮幾寸﹐最後都快坐在地上了﹐哭喪著臉說﹕“您老明鑒﹐我見到必方逃跑都來不及﹐怎麼還敢打聽它去了哪裏啊﹗”

  “說的也是﹐”周影對劉地說﹐“他不太可能和火兒有什麼牽扯吧﹖”

  “你不懂﹐”劉地又喝了一口酒﹐“這個傢伙耳朵可長了﹐這個城市是有什麼風吹草動他比我聽到風聲都快﹗火兒不見了這麼重大的事件他一定會知道蛛絲馬跡的。”

  “哪裏﹐哪裏﹐為了保命而已。”鹿為馬聽了劉地的“稱讚”面有得色。

  “不是在誇你﹗”劉地打了他的頭一下﹐“快說﹐有沒有什麼線索﹖”

  “沒……”他看著劉地的笑容和周影緊張的神情嚥了嚥口水﹐說﹐“我想想﹐我想想。”

  “快想﹗”劉地裝模作樣地一拍手掌。

  “靈獸﹗”鹿為馬慌忙說﹐“這個城裏有靈獸﹗”

  “我知道啊﹐就是火兒嗎。”

  “不﹐不是必方。必方是火精﹐而我看見那個靈獸是在湖水裏。”

  周影看著劉地說﹕“火兒雖然不怕水﹐但是很討厭水﹐它不會下水的。”

  劉地扳著鹿為馬的肩說﹕“說清楚點。”

  鹿為馬說﹕“那是今天早上﹐我剛剛在公園裏擺出卦攤﹐忽然聽見一陣奇怪的響聲。我悄悄地過去一看﹐人工湖裏正掀起老大的波浪﹐從湖底一圈圈地旋轉上來﹐就象開出了一個大旋渦一樣﹐一股凌厲地氣息從湖中的旋渦裏泛上來。我以前見過必方﹐我知道那種味道是屬於靈獸的﹐所以頭也不敢回的撒腿就跑﹐一直跑到了公園的另一頭才藏到了樹叢裏﹐直到那種靈獸的氣味不見了才敢出來。”

  “那是什麼靈獸﹖”周影喝問。

  “不知道啊……我怎麼敢看﹗看了的話也就不能在這裏和二位說話了啊﹗不過……”

  “什麼﹖”

  “不過……那是一隻大靈獸。”

  “什麼意思﹖”

  “比那只必方大的靈獸﹐它發出的氣味至少有那只必方的一倍﹗”

  “大靈獸……”周影和劉地對視﹐火兒還是個小孩子﹐可是他們曾經看見過成年的必方的“影子”﹐那只是幾個必方幾千年前留下的身影而已﹐就險些把他們逼到絕境。事後他們常常在心裏想﹐成年靈獸究竟多麼強大﹖火兒長大之後也會成為那樣嗎﹖現在鹿為馬一說到大靈獸﹐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必方的影子”。

  “太可怕了……”周影喃喃地說。如果這個城市裏來了那樣的東西的話﹐真的要天下大亂了﹐“火兒它不是遇見那個靈獸了吧﹖”

  “也許……”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劉地身上也有點冷﹐“憑火兒的脾氣﹐它不會向別的靈獸低頭的……”

  “大靈獸……”

  “大靈獸……”

  他們再次對視著。

  必方在靈獸中是數一數二的強大的﹐這次來這裏的靈獸估計不會強得過一隻成年必方﹐可是總能比的上“成年必方的影子”吧﹖那樣的話﹐對付年幼的火兒恐怕綽綽有餘﹐這麼一來﹐火兒不就……

  “哇﹗天呢﹗我怎麼早沒有想到﹗”鹿為馬在一邊狂叫起來﹐“兩只靈獸在這裏打起來的話﹐一兩個人類的城市一眨眼就變成平地了﹗不行﹐我要快點逃走才行﹗”他手忙腳亂地翻著東西﹐口中嘟囔著﹐“明天一早……不﹐現在﹐現在就逃走﹗天啊﹗天啊﹗又一隻靈獸﹐這個城市不能待了﹗”

  他的動作果然快如閃電﹐不一會兒就打起了一個巨大的包裹﹐現出馬形的原形﹐把包裹背在身上﹐撒開四蹄一溜煙地向城市郊外奔去﹐大概去找他侄子鹿九了。

  劉地和周影誰也沒有阻止他。

  “我要去找火兒﹗”周影決然地說﹐不管是什麼﹐別說是靈獸﹐就算神﹑魔﹑仙什麼的來也別想傷害火兒﹐“除非我死了﹗否則……”他握緊了拳。

  劉地在他手上握了一下﹐深吸了口氣。

  “找到火兒了嗎﹖”南羽飛得急匆匆地﹐險些和剛剛起飛的劉地周影撞在一起。她一看清對方就急著問。

  “沒有……”

  劉地把事情向她說了一遍。

  “大靈獸……”南羽一瞬間也流下汗來。她本來以為火兒只是象人類的小孩子一樣跑到什麼地方玩耍忘記了時間﹐只是它必竟是從自己那裏出來後不見的﹐所以想來一起找找它﹐沒想到會聽到這麼驚人的事。她活了一千年﹐也只見過一次靈獸﹐那是一隻名叫大風的成年靈獸。當時在妖怪們包圍下的大風僅是舉翅一揮﹐數千只妖怪就那樣灰飛煙滅了﹐幸虧當時它知道南羽不是和那些妖怪一起的﹐才放過了她﹐只留下了一句﹕“好自為知。”便展翅飛去了。它的英姿一直留在南羽腦海中﹐它的強大也常常令南羽發抖。只是那只大風是個理智﹑正直﹑處事公平的靈獸﹐南羽這樣的妖怪才能在它的手下逃過一劫﹐其它的靈獸又是不是都和它一樣呢﹖萬一……

  “能離開這個城市就早點走吧﹐接下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周影關切地向她說。

  “你呢﹖”

  “我去找火兒。”

  “萬一它和那只靈獸……”南羽看著周影堅定的神情﹐知道他已經作了最壞的打算﹐便咬著嘴脣說﹐“我和你一起去。”

  “南羽……”周影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你何必……”

  “停﹗停﹗停﹗”劉地一下子插到他們中間﹐“什麼‘我陪你去’(捏著嗓子學南羽的聲音)﹐‘你何必……’(學周影的面無表情)﹐你們當我不存在啊﹗”

  “……”周影和南羽一起把目光移向別的地方。

  “真受不了啊﹐雞皮疙瘩都長出來了﹗”劉地一邊說一邊故意站在周影和南羽之間﹐揮著手說﹐“走吧﹐我們一起去。”

  “去那個公園看看嗎﹖”

  “不﹐不﹐不﹐”劉地晃著手指﹐“想想火兒脾氣﹐它身上帶著食物﹐一定急著回家放進冰箱裏﹐它不會拐彎跑到公園裏去的。所以我們應該沿著它從醫院回家之間最近的路線再走一次﹐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周影和南羽一起點頭。

  劉地呻吟一聲﹐用手支著身體從地上坐起來﹐他捂著自己的頭用力晃晃﹐腦子裏一片空白。

  “叭嗒……”

  “叭嗒……”

  劉地努力睜大眼睛看向聲音的來處。

  前面有一片樹叢﹐聲音就是從樹叢後面傳過來的。

  劉地忍著頭疼爬起來﹐拔開樹叢走了過去﹐叫著﹕“周影﹐南羽……你們在嗎﹖”

  樹叢後面有一個青年男子正在捆束木柴﹐那個聲音正是他發出來的。他穿著一身古代人的藍布衣服﹐頭上挽著發髻﹐手邊還放著一把斧頭﹐正忙的滿頭大汗。

  “乾嗎﹐在拍戲呀。”劉地咕噥。

  青年男子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見了劉地﹐眼睛立刻睜得銅鈴般大﹐他盯了劉地數秒之後狂喊起來﹕“妖怪啊﹗鬼啊﹗山魈啊﹗”雖然連滾帶爬地﹐但是逃走的速度到也不慢﹐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樹林中。

  “什麼啊……”劉地無力地坐在他扔下的柴捆上﹐“我是妖怪就不會是鬼或山魈﹐是山魈就不會是妖怪和鬼……有沒有常識啊……”他看著自己的手﹐原來不知道乾什麼時候已經顯現出妖怪的形狀來了﹐難怪那個人看了要逃。“我這樣也帥得不得了啊﹐你上哪兒再找我這麼英俊的地狼……真是不懂欣賞……”他用利爪抓抓頭﹐開始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當時他和周影﹑南羽一起在空中沿著醫院到周影家的路飛行了幾趟﹐卻什麼也沒有發現﹐是他提議下去步行走一次試試﹐結果走到一半﹐突然……

  “對了﹗”劉地想起來了。

  那時有一股極淡的妖氣傳過來﹐於是他們跟了過去﹐走了很久﹐到了一個博物館旁邊﹐妖氣還是那麼若有若無的﹐於是他們進了那個博物館。南羽不能在黑暗中視物﹐用法術點了一團火光。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間﹐一道白光閃了起來﹐緊緊吸住了他們三個﹐一直把他們向前拖去。他們各自運用法術抵抗﹐可是那個力量太大了﹐遠遠超過了他們三個。於是劉地挺身而出﹐用盡全力擋在前面﹐想讓周影和南羽趁機逃走。他又被拖過去幾步﹐白光猛地增強﹐便昏了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被弄到什麼地方來了﹖”劉地四處張望。這是一座青翠茂盛的山林﹐鳥語花香﹐一片美景﹐“我記得快過春節了啊﹐樹怎麼這麼綠﹖南方﹖那得多‘南’啊﹐赤道﹖非洲﹖澳大利亞﹖”他一邊胡言亂語著﹐一邊﹐試著用法術測算自己的方位。誰知剛剛一捏手指﹐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把他推了個跟頭。

  “哎喲﹐怎麼這麼倒霉……”劉地再次爬起﹐“竟然不能算……這是我沒到過的世界……不是人間界﹐也不是……”他恢復了人形﹐看看自己也沒有受傷﹐除了有點頭昏腦漲﹐法術也沒有受到影響﹐便縱身跳上一棵大樹﹐站在樹梢上四下張望。

  四周全是層層疊疊的青山﹐在最近的山腳下﹐有一個依山臨水的小小村落。

  “沒辦法﹐先到那裏看看吧。”劉地雙手插進口袋裏﹐搖搖晃晃地向山腳下走去。

  “周影……”南羽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周影坐在床邊﹐關切地看著自己。

  “你醒了。”周影忙扶住她﹐幫她坐起來。

  劉地被白光拖走之後﹐周影和南羽並沒能因為他的犧牲而脫身﹐緊隨其後也被拖了過去。論道行法力﹐南羽要比周影高﹐但是周影本身是一團影子﹐他抵傷害的能力非常強。所以南羽昏了過去﹐周影卻只是一陣昏眩﹐很快便恢復過來。他四顧找不到劉地﹐只好先管眼前的南羽﹐一直守到她醒來。

  “這是哪裏﹖”南羽四顧一下問。

  “好象……是旅店。”周影不確定地說。

  “好象……”南羽打量著這間屋子裏的裝飾﹑傢俱﹐就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了。南羽躺在上面的﹐是一張木制雕花的大床﹐床上的用品也是絲綢的棉被﹐枕頭套上還用手工刺繡著花卉。屋子裏擺著木制的桌子﹐木制的椅子﹐木制的臉盆架和銅盆﹑銅鏡﹑銅燈臺。屋子裏沒有電燈﹑電話﹑席夢思和電視﹐門是雕花木門﹐窗是雕花木窗﹐都緊緊地閉著﹐上面沒有安裝玻璃﹐而是用窗紙蒙著。

  周影用手一拂﹐四周的門窗牆壁立刻變成了透明的一樣﹐使南羽可以清楚地看見外面。

  臨街的一面看到的是人來人往的街道﹐兩邊有店鋪和攤位﹐有行人和車馬﹐可是……

  “古代的服飾……”南羽瞪大了眼睛說。

  周影點點頭。

  “拍戲的地方﹖”

  周影搖搖頭。

  剛才他從昏眩中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在這樣一條奇怪的街道上﹐而南羽就在他身邊躺著﹐昏迷不醒。“劉地﹗劉地﹗”周影看到周圍圍了一大堆穿著古代衣服的人類在對著他和南羽指指點點﹐不由有些驚慌﹐又四處找不到劉地﹐就使他更不安了。他抱起南羽走向一家掛著“張家老店”招牌的地方﹐想找個地方讓南羽休息一下﹐那裏的老板竟然不收鈔票﹐幸虧他身上帶著幾枚硬幣﹐才算住了進來(周影的“點石成金”之術並沒有煉到家﹐他只能將金屬變成黃金)。然後就一邊守著南羽﹐一邊苦苦思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該不會是……時空轉移吧……”

  “該不會是時空轉移吧﹖”劉地卡著腰站在小村莊的路中間﹐喃喃自語﹐村裏的人全圍在四周﹐象看怪物一樣看著他﹐狗也吠﹐雞也叫﹐小小的村莊一團熱鬧。

  “不可能啊﹐人類的科幻電影看多了﹗”劉地拍拍頭﹐否定了自己的推斷﹐“而且這根本不在人間界嗎﹗”

  “餵﹐老頭﹗”他一把拽住一個看熱鬧的人﹐“這裏是什麼地方﹖屬於哪一個空間﹖”

  “這裏是宋家莊﹐屬於……空間﹖”老人打開他的手﹐“你問的是什麼啊﹖還這麼沒老沒小的﹗”

  “什麼國家﹖”劉地依舊拽著人家的衣襟不放。

  “蜀國了﹗還能是什麼國家﹗你這人不是瘋子吧﹗”

  “蜀國﹖”劉地有點糊涂了。只有人間界曾有過這樣一個國家﹐沒聽說其它空間有這個名字的國家啊﹖可是這裏又確實不是人間界才對。

  “放手﹗”那個老者生氣了﹐重重一打劉地的手﹐“放肆的小子﹐你究竟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為何穿著如此怪異﹖再不說明白我可要通知官府了﹗”

  “你叫我小子……”劉地嬉皮笑臉地摸摸人家的頭﹐“我活了七百多年了﹐比你的年紀大的大了﹗”他東張西望地問﹐“即然是個國家﹐有皇帝吧﹖國王﹖總統﹖……反正什麼都行﹗他在哪兒﹖”

  “你還敢對皇上出言不恭﹐你﹗”老者舉拳向劉地打下去。等他的拳打到劉地站的地方的時候卻落了個空﹐那個穿著奇裝異服﹐舉止古怪﹐放肆無禮的人竟然憑空不見了。老者和看熱鬧的人群譁然一片﹐紛紛議論起來﹐誰也沒有注意到人群外面﹐已經變出了一身周圍人一樣打扮的劉地正旁若無人地向村外走去。

  “有皇帝就有京城﹐京城就有有學問的人吧﹖總得知道這裏是什麼空間才能想辦法離開啊。”劉地嘆息著﹐“而且我可是住慣了大城市的上等妖怪啊﹐這種鄉下小地方我可呆不下去。”

  “蜀國﹖”

  周影和南羽一起搖頭﹐他們都不知道哪一個空間裏有這樣一個國家。

  南羽穿著了這裏古代的服飾後﹐呈現出了她所有的美麗﹐明眸皓齒﹐雪膚朱脣﹐氣質優雅出眾﹐引得不少路人一直盯著她看。周影也偷偷打量了她好幾次。南羽雖然沒有變幻外貌﹐但是認識這麼久以來周影第一次發現她如此美麗﹐大概是因為這種服裝比現代的服裝更適合她吧。

  “……你說是嗎﹖”

  “……”

  南羽等了一會﹐見周影不回答﹐奇怪地又問一次﹕“這裏的一切都象人間界古代的中國﹐你說是嗎﹖”

  “啊……是﹐是……”周影慌忙地回答。其實他一直偷偷看著南羽﹐根本沒有聽見她問的話。

  “可是這裏不是人間界吧﹖”

  這一點南羽和周影都不太敢確定﹐因為他們兩個都是從來沒有離開過人間界的。

  “如果劉地在這裏就好了。”周影自言自語地說。劉地的道行雖然不如南羽﹐但他處事經驗豐富﹐遊歷甚廣﹐在這種時候比南羽和周影兩個加在一起都更有用。只是他在哪裏呢﹖難道他僅比周影和南羽早十幾秒鐘被白光卷走﹐就被弄到了不同的地方嗎﹖周影心裏十分牽掛。

  劉地是義字當頭的朋友﹐周影有什麼事他一向想也不想便衝上去﹐這次更是這樣﹐在面臨危險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自己以身赴難﹐保護周影和南羽。如果劉地因此受到什麼傷害﹐周影是無法原諒自己的。

  “即然我們沒事﹐劉地一定也安然無恙﹐他可比我們機靈的多呢。”南羽看出了他的心事﹐婉轉地安慰他。

  周影勉強一笑﹐停住腳步問﹕“那麼我們現在怎麼做﹖”

  “總得先弄明白我們在什麼地方吧﹖”南羽處理事情也不比周影果斷許多﹐“這裏不是人間界的話是哪裏﹖為什麼一下子就到了這種地方來﹖難道穿越空間世界這麼容易嗎﹖”

  “據我所知﹐要有一定的道行﹐還要配合特定的時間﹑位置才能到特定的空間世界去才對﹖”周影回憶著周筥當年的教導﹐“可是我們不是用自己的力量來的﹐而是被那道白光拖進來的。”

  “一次拖動三個自己身以外的生靈到這個世界﹐而且我們三個當時還都在用法術抵抗著﹐更是難上加難的事吧﹖”

  “如果是靈獸的話……”周影恍然大悟地說﹐“如果是那只靈獸就可以做到了吧﹗”

  “對﹐靈獸﹗”南羽點著頭。

  “那麼火兒很有可能也在這個世界啊﹗火兒和劉地﹐他們一定都在這裏。”

  “嗯﹗”南羽說﹐“我們去找他們吧﹐先找到他們再決定下面乾什麼﹖”

  “砰﹗”的一聲巨響﹐劉地捂著頭叫起痛來。

  “哇﹐我今天怎麼老受傷……這裏是什麼啊﹖”他伸手摸著頭上的天空。白雲正在他腳下飄浮﹐他至少飛到了五﹑六千米的高空中﹐再想飛高一點的時候﹐卻被碰了下來。他用手一直摸著向四個方向各飛出了幾百米﹐頭上的那裏有什麼東西﹐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是卻存在著﹐並阻擋了他繼續向上飛。

  “奇了怪了啊﹗天還加上蓋了﹗”劉地叫起來﹐“這是什麼空間啊﹐那有這樣的道理﹗”

  可是不管他怎麼叫﹐這個“天的蓋子”就在那裏確確實實地存在著﹐他又飛出了幾十裏遠﹐天還是有那個蓋子。劉地抓著下巴﹕“這裏的妖怪和別的什麼難道從來不用飛﹖這多不方便啊……等等﹗”他猛地覺察到了什麼﹐開始在空中四處顧盼。

  “沒有……完全沒有其它妖怪什麼的氣息……這怎麼可能……”

  妖怪們的生存力和適應力是極強的﹐既使是繁華的人類大都市﹐高貴不可侵犯的神民國度也會有那麼一隻兩只的存在﹐象這裏這樣環境優美﹐居住的又是普通人類的地方更應該是妖怪們喜歡居住的地方﹐為什麼劉地從山林到村莊﹐再到這一路幾千裏﹐一點妖怪的氣息都沒有發覺到。

  “難道這裏的妖怪全是比我道行高很多的﹐令我覺察不出來﹖不可能啊﹐我已經很厲害了啊﹗”劉地自信地想著﹐“還是……這裏是一個沒有妖怪的世界……”劉地這麼自語著﹐看著腳下一片山河美景﹐一陣寒意爬上了心頭……

  “是這樣啊﹐謝謝您啊。”南羽禮貌地向為他們指路的人道謝。她剛剛打聽了去京城的道路──火兒不好說﹐但劉地在這裏的話決對會毫不猶豫地向著最大﹑最繁華﹑最能得到享受的城市前進吧。南羽和周影就是這麼認為﹐才決定向京城進發。

  “走吧。”周影使用隱身咒護住他們﹐一起飛上了空中。他們都沒有劉地那麼張揚的性格﹐當然不會象他那樣一味地向上﹐越飛越高﹐也就不可能發現這裏的“天加了蓋”這件事﹐但是南羽發覺了另一件奇怪的事。

  “沒有……”南羽又飛過一座小鎮﹐忍不住喃喃地說。

  “什麼﹖”

  “沒有廟宇。”

  “廟宇﹖”周影不解。

  “依這裏所處的時代來看﹐人類應該會有宗教和信仰了吧﹖為什麼沒有寺廟﹑道觀﹑祭壇﹑教堂……這一類的建築存在﹖”

  “是嗎……”周影對於人類的社會和習慣沒有那麼了解﹐可是這一路走下來確實沒有看到任何那一類的事物。

  “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人類總會為自己找到一個神﹐找到一份精神寄託的﹐照這裏的社會狀態來說﹐應該有的……”不論是神還是妖怪﹐還是風雲雷電﹑生老病死﹐這些人類無法解釋的事物會自然而然地形成人類的宗教。當人類的社會還沒有形成的時候宗教的根脈就形成了。不論哪個朝代﹐哪個時期﹐人類總是會把自己信奉的神靈請進他們用所有人力藝術和錢財建造的殿堂裏供奉的﹐而這裏卻沒有這些。沒有神自然也就沒有妖魔﹐沒有……

  南羽不由打了個冷顫﹐他們究竟來到了一個怎樣的世界……

  一個國家的國都總是繁華又莊嚴的地方﹐即有繁榮的經濟﹐又有嚴格的管理﹐而劉地剛好是一個即會享受繁華又不願意守任何規矩的傢伙﹐所以他來到這裏不出二十分鐘﹐就成為了一個社會治安的危害者。

  “好﹐我放下他。”劉地一松手﹐原本被他提在手中的矮胖男人被丟在了地上。他舉著雙手對手持兵器圍著他的士兵說﹕“我放手了啊﹐你們乾嗎這麼緊張。”

  “大膽狂徒﹐竟然敢在天子腳下撒野﹗”

  “我沒乾什麼啊……你們竟然找了這麼一大幫人來﹐太小題大做了吧……”

  他身後不遠﹐一座被拆成了平地的酒樓的廢墟上﹐人們正大吆喝地把埋在下面的人挖出來﹐頭破血流﹑鼻青臉腫甚至斷腿折臂的人躺在路邊呻吟﹐匆匆趕來的大夫就在路邊為這些受傷者治療著。

  “傷人毀樓﹐還敢狡辨﹗兄弟們﹐拿下﹗”領頭的士兵一揮手﹐眾人立刻向著劉地一擁而上﹐刀劍拳腳﹐一起向他招呼下來。

  “我都說自己沒錢了他們還硬要﹐是他們不好啊……”劉地輕輕鬆松地在人群中跳來跳去﹐一邊還理直氣壯地說。

  “無恥凶徒﹗”

  “拿住他﹗”

  “小心﹗”

  “這個傢伙簡直象只猴子﹗”

  “先砍他手腳﹗”

  “……”

  “啊……”劉地張大了嘴打了個哈欠﹐“飯也沒吃到嘴﹐酒也沒喝到嘴﹐千裏奔波之後還要在這裏被人類打﹐我真是太可憐了啊……”邊咕噥著邊把一個士兵踢了個跟頭。

  這一隊士兵有十幾個人﹐原本有七八個人圍著劉地進攻﹐其他的人還在圍歡和維持路人的秩序﹐眼看同伴們奈何不了劉地﹐便一同衝了上來。

  “鬧事啊﹐鬧事啊﹐我要鬧事﹗

  我喜歡鬧事﹗

  鬧事多有趣啊﹐

  啦啦啦啦啦……”

  劉地一邊唱著亂七八糟的歌一邊打這個士兵一耳光﹐踢那個士兵一腳﹐他其實是蓄意的在這裏搗亂。這裏即然是一個沒有妖怪的世界﹐那麼有一隻妖怪在這裏為非作歹﹐攪亂社會的話﹐這個世界的管理者不會不聞不問吧﹖也許可以把那個將自己搶到這裏來的傢伙引出來也說不定。

  戰鬥已經持續了二十多分鐘──與其說是戰鬥﹐不如說是劉地單方面的在戲弄那些士兵──可是還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不過也別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沒有道理只鬧一次他就出來啊。”劉地這樣安慰著自己﹐“還是先找個地方吃一頓﹐睡一覺再說吧。不知道乾脆去他的皇宮大鬧一場‘他’會不會出來﹖皇帝的話﹐應該有很美的嬪妃和宮女吧﹖還有山珍海味吧﹖對﹐就這麼決定了……”他一把拉住一名士兵的衣領問﹕“餵﹐皇宮在哪裏﹖”

  “皇宮﹖”那個士兵一愣﹐隨即怒喝﹐“狂徒﹐皇上的金鑾也是你配問的﹗”

  “問問又不會死。”劉地邊嘟囔邊在心裏想﹐估計是那種一眼就認得出來的大建築﹐不用問我也找的到。這麼想著﹐他隨手把那個士兵一推﹐準備去皇宮享受他的午餐。就在這個時候﹐正好有另一名士兵舉著長槍向劉地紮過來﹐被劉地推開的士兵正好倒向了那個方向。當劉地發現那個用槍的士兵根本來不及收槍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小心﹗”劉地伸手拉住那個士兵想再把他拽回來卻慢了一步﹐只聽他慘叫一聲﹐剛好被紮透了左胸。

  竟然會發生這樣的慘劇﹐士兵們和街上的人所愣住了﹐連劉地也是一呆﹐他可並不想殺害無辜的人﹐慌忙抱住那個士兵用法術為他治療﹐希望可以救他一命。

  他的法術沒有起到什麼作用﹐那個士兵的呼吸逐漸停息下去﹐膚色也慢慢發生了異樣﹐開始向黑色變化。

  “難道槍上有毒﹖”劉地剛剛這麼想﹐一陣熟悉地氣息從手中的士兵身上散發了出來。

  “妖氣﹗”劉地猛地把士兵往地上一丟跳了起來﹐這時那個士兵已經變成了一隻長足的妖怪﹐雖然奄奄一息了﹐卻還是在斷氣前用一隻長爪纏住了劉地的腳。

  “他是妖怪﹗為什麼他是人形的時候我一點都沒有覺察到﹖不對﹐他那個時候確實一點妖氣也沒有﹐而且……他是妖怪怎麼會被那一槍刺中﹖怎麼會這樣死掉﹖”劉地不解地想著﹐一時竟忘了身處何地。

  “碰﹗”

  頭上受到的一下重擊使劉地頓時失去了知覺﹐他昏迷之前的最後一個想法就是﹕“不可能﹐我怎麼會被人類的力量打昏……”

  “抓住了﹗”

  “這個小子害我們費了不少力氣﹗”

  “可憐徐兄弟﹐竟然這樣殉職了﹗”

  “別攔著我﹐我要宰了他給老徐報仇﹗”

  “小齊別衝動﹗這個犯人要帶回去給大人發落才行﹗”

  “可是徐兄弟……”

  “放心﹐大人會秉公處理的﹗”

  士兵們討論著﹐給昏迷中的劉地戴上了鐵鏈和手銬﹐路人也在議論紛紛﹐指指點點﹐但是他們當中竟沒有一個人為地上那個士兵變成的妖怪屍體表現出一絲的驚奇……

  周影坐在旁邊看著南羽在河邊梳妝﹐她的身形倒映在水面上是那麼美麗﹐連河中的遊魚都在爭相輕輕觸碰著她的影子。周影的腳邊有數朵火紅色嬌嫩的花朵﹐如果摘下其中最美的那朵去戴在她的頭間﹐一定會增添她的美麗吧﹖──周影已經這樣想了十幾次﹐卻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不能付諸行動。

  南羽看著他在發呆﹐故意用手一彈﹐把幾點水星掃在他臉上。

  周影眨眨眼﹐不好意思的一笑﹐訕訕地說﹕“我們趕路吧﹐還有好幾天的路要走呢。我實在是該僱輛馬車的﹐你這麼妖弱的身子﹐卻要你走這麼遠的路。”

  “我哪裏嬌弱啊﹖你別小看我﹗”南羽嗔怪說。

  “是﹐是啊﹐我不是說你嬌氣……”

  南羽偷偷一笑。他總是這麼老實﹐有時候連玩笑話也聽不出來﹐可是這個男子﹐確實是可以依托終身的良人呢。“京城一定是個繁華似錦的地方吧﹖你這樣帶我回去﹐你爹娘能接受我這個鄉下地方的女子嗎﹖”

  “怎麼會﹗京城的女子遠遠不能和你相比﹗”周影著急地叫起來。

  南羽嫣然地笑起來﹐又問﹕“你的家在京城的什麼地方啊﹖”

  “山南路167號……”

  “什麼﹖”南羽詫異地睜大了眼。

  周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山南路167號”是什麼﹖為什麼一想到自己的家﹐腦子裏就冒出這麼幾個字來﹖自己的家應該在京城槐樹巷周宅啊。自己是個商人﹐去南方做生意認識了誤落風塵的南羽﹐為她贖身用盡了身上的錢﹐現在正要帶她回家見父母。對﹐就是這樣﹐而且象南羽這樣才貌雙全﹐個性溫順的女子﹐父母也會贊同的﹗不過……自己的父母應該是年僅四十的中年人才對﹐為什麼一想到父親﹐出現在腦海中的竟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難道是自己的祖父﹖不對啊……

  “影﹐走吧﹖”

  “嗯﹗”周影連忙答應著。去京城的路步行還要好幾天﹐他都已經歸心似箭了﹐要快點讓父母見見南羽﹐對﹐就是這樣﹐自己要做的事也就是這樣而已……

  “大膽凶徒﹐還不跪下﹗”

  隨著大堂上的一聲大喝和一聲驚堂木﹐一名衙役在劉地腿彎處一踢﹐令他跪倒在地。

  劉地偷偷瞄了瞄大堂上端座的官員﹐又看看兩邊持著水火棍分列的衙役﹐心裏一陣混亂。他知道自己是犯是罪才被關進了大牢﹐今天又被帶上了大堂受審。可是自己做了什麼﹖為什麼一點也想不起來﹖

  “堂下下跪何人﹖”官員開始威嚴地發問了。

  “小人劉地。”

  “何方人氏﹖”

  “角縣劉家莊人。”

  “所犯何罪﹖”

  “……不﹐不知道……”

  “大膽﹗”官員一拍驚堂木﹐衙役們立刻一起喊起了官威。

  “我……”劉地用力想著﹐自己是一名浪蕩江湖的混混﹐因為和父母大鬧一場才偷了家裏的銀子跑到了京城裏﹐可是為什麼會被關進牢裏﹖……對了……“我﹐我砸了一家酒館。”

  “還有﹗”

  “我……拒捕……”

  “還有呢﹖”

  “……”劉地用力皺著眉﹐“打傷了官差﹖”

  “哼﹗你豈至打傷了官差﹗你是拒捕頑抗之下﹐打死了一名官兵﹗”

  “啊……我殺了人﹖”劉地猛地抬起頭來﹐又被一名衙役重重按了下去。劉地咪起眼睛回憶著﹐自己似乎殺過人﹐又似乎沒有。“不過是吃個把人而已﹐有什麼了不起﹖”劉地一驚﹐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吃人”﹗人也是吃得的嗎﹗

  “狂徒劉地﹐鬧事傷人﹐拒捕殺差﹐十惡不赦﹗本官判你杖責五十﹐秋後問斬﹗”官員大聲宣判。

  “問斬﹗”劉地猛地想站起來﹐卻被幾名衙役拳腳相加﹐又打翻在地﹐七手八腳地按住他﹐舉起板子打了下去。

  疼痛刺激著劉地的神經﹐卻也讓他更加的迷憫了。他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來到這裏﹐為什麼承受這樣的責罰﹐又覺得自己不是那個個﹐不應該承擔這一切。

  “為什麼﹖我為什麼要被‘人類’打﹖”他喃喃自語著。“人類”﹖這是他腦海中第二次冒出個詞了﹐為什麼﹖

  “這個傢伙骨頭真硬﹗挨了五十大板竟然一聲不吭﹗”

  “當了這麼久差﹐這樣的我到也是頭一遭看見﹗如此的倔強﹐難怪會闖下這麼大的禍。”

  兩名衙役議論著﹐抬著半昏迷中的劉地扔進了牢房。著地時肌膚一陣巨痛﹐劉地卻硬是咬著牙挨住了。直到聽著衙役們的腳步聲走遠﹐他才支撐著自己側著身半躺起來。

  “秋後問斬﹖”好象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死亡”這個東西什麼時候來都無所謂﹐劉地在心裏有這種想法﹐而且似乎自己很久以來就有這種想法似的。劉地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一種坦然﹐自己的人生應該只有短短的二十幾年﹐心底卻有種歷經蒼桑﹐活得夠本的感覺。

  “管他呢﹗反正就是死吧……又不是沒死過……”

  不對﹐什麼時候有過那種只差一步就踏過鬼門關裏去的感覺﹐而且還不是一次﹐很多次﹐很多次﹐面臨死亡﹐看見死亡﹑製造死亡……什麼時候……

  劉地靠著牢房的灰土牆﹐縮蜷在鋪著的稻草中﹐終於因為疲勞﹑傷痛而沉沉地昏睡過去﹐最後幾抹夕陽從狹窄的窗櫺中透進來﹐照在了他的身上……

 

 

 

 

  “你竟然帶這個煙花女子回來﹐然後告訴我你要娶她為妻﹗”堂上坐著的父親拍著桌子衝衝大怒。

 

  “是的﹐請爹成全﹗”

 

  “休想﹗你這個不肖之子﹗竟然還敢如此跟我說話﹗你﹐你……你是想氣死我嗎﹗”說著按著胸口咳嗽起來。

 

  旁邊的中年婦人忙端了杯茶給他﹐一邊也幫著埋怨﹕“影兒﹐不怪你爹說你﹐你這孩子也……唉﹐我們周家雖然說不上什麼名門大戶﹐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要娶個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也不難﹐怎麼就看上這種女人呢﹗”

 

  南羽躲在周影身後﹐不禁瑟瑟地發抖﹐不知道是出於害怕還還是出於氣憤。周家的人不會接受自己﹐這一點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只要周影是真心待自己﹐做妾侍媵婢都沒有關係﹐她有信心在以後的歲月裏慢慢地使他們知道自己的本性﹐使他們知道兒子帶回來的並不是一個污淖不堪的水性女子。她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承擔誤會和慢待﹐甚至於辱罵﹐但是都沒有想到﹐這一切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生。

 

  周影帶著她剛剛走進門來﹐說了沒有幾句話﹐兩位老人的言語便毫不留情地攻擊過來﹐使她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她只能躲在周影的背後來逃避這一切。

 

  周影皺著眉頭﹐聽著父親的大發雷霆和母親的絮絮埋怨﹐心裏有種茫然﹕“為什麼要站在這裏聽他們的教訓﹖為什麼﹖對﹐因為他們是我的父母﹐可是他們真的是我的父母嗎﹖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誰敢這樣和我說話﹗連周筥都沒這樣對待過我﹗他們憑什麼﹗對﹐他們是我的父母……那麼周筥又是誰﹖父母﹖父母又是什麼……”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這樣一些念頭來。

 

  這幾天從外地返家的路上﹐也常常會生出奇怪的念頭﹐好象自己周圍的一切全不是真的身世﹐父母﹑家﹐甚至處身的世界全是不真實的﹐連自己也不是“周影”﹐不自己是“周影”但不是這個“周影”。這是什麼念頭啊﹗他用力搖搖頭﹐如此荒誕可笑的念頭自己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在父母滔滔不絕地話語中﹐他悄悄向身後伸出了手﹐南羽輕輕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中。周影握緊了南羽冰冷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他想給南羽一絲支撐﹐也想從南羽那裏得到支持。現在對周影的世界而言﹐只有她是真實的﹐明明白白﹐不可懷疑地存在的。

 

  “總知一句話﹐立刻把這個下賤女人趕出門去﹐不然﹐我就沒有你這個兒子﹗”父親把茶杯往地上重重一摔﹐結束了訓話。

 

  “不﹗”

 

  “什麼﹗你還敢頂嘴﹖﹗”

 

  “不﹗南羽不是下賤女子﹗我帶她回來是為了娶她做我的妻子﹐我不會把她趕走的。”周影看著父親的眼睛說──他可以肯定﹐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為自己拿主意﹐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而且不管是別人看來多麼可笑的事。對﹐是這樣﹗自己的事從來沒有讓別人來決定過﹗

 

  “你﹐你這個畜牲﹗你……你要氣死我﹗”

 

  “你怎麼這樣跟你爹說話﹗”母親總是偏向自己的兒子的﹐想把矛頭轉向南羽身上﹐以免兒子受到責罵﹐“都是你這個狐狸精﹑賤貨﹑窯子裏的賤女人﹗你究竟用了什麼辦法來迷惑我的兒子﹗我告訴你﹐你最好死這條心﹐象你這樣下賤的貨色﹐一生一世也別想進我們周家的大門﹗”

 

  “我不是……”南羽嚥著淚水﹐勉強說出了幾個字。

 

  “死賤人﹗你最好快點給我滾出去﹗”說著便抬手給了南羽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輕呼﹐打在南羽臉上﹐也打在周影心口上。當母親再次舉手打下來的時候﹐他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放手﹐讓我打死這個小賤人﹗”

 

  “住手﹗”

 

  “放開我﹗別攔著我﹗”

 

  “叫你住手﹗”周影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哎喲喲……”她忍不住叫起痛來﹐在周影的一推之下﹐又後退了好幾步﹐難以置信地指著周影顫聲問﹕“你﹐你﹐竟然為了這個婊子向我動手……我是你娘﹗是你親生的娘﹗竟然比不上這相賤女人﹗”

 

  “不是﹐你不是我娘﹗”周影大聲說﹐“我沒有父母﹗對﹐我根本從來不曾有過父母﹗我不管你們是誰﹐可是你們不可能是我的父母﹗”他一瞬間有種可以確信的感覺﹐自己決對沒有父母﹐所以眼前這一對男女也就不可能是自己的父母。

 

  “影﹐別為我……”

 

  周影制止了南羽的話﹐向著那對男女大聲喊出來﹕“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怎麼會事﹐可是我知道你們全是假的﹗給我滾開﹗”

 

  劉地的傷勢本來就不輕﹐加上這幾天根本沒有得到過任何治療﹐當然就日復一日的更加嚴重了。他卻不肯躺在各種蟲子爬來爬去的草鋪上﹐而是倔強地半靠著的牆坐著﹐臉上還是掛著吊爾郎當的笑容。

 

  “這種小傷舔舔就好了……”為什麼這麼想呢﹖總覺得受了傷應該自己舔一舔﹐這不是象狗一樣﹖他為自己的想法好笑。反正這幾天他就一直這麼胡思亂想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到這些。

 

  “餵﹐吃飯了﹗”牢頭敲打著鐵桿﹐把一個窩頭和半碗不知什麼內容的菜湯放在門口﹐一邊咕噥著﹐“小子還挺耐活﹐明明早該死了﹗反正是別想活到明正典刑刑了﹗人家說明明白白的﹐一定要在牢裏要你的命﹐早早的死了反而好﹐少受多少活罪。”

 

  劉地一笑﹐他知道被自己打死(﹖)的那個士兵的家人要想在牢裏要自己的命﹐所以這幾天無論是牢頭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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